“是。”我继续如实地回答了谢可人。

“所以，我脑海中一直清晰存在的另一段记忆，并不是我做的梦。”谢可人思路明晰地向我求证，“而是我以朱贝尔的身份，真实做过的事，对吗？”

“没错。”

我的专业知识告诉我，一个具有人格分裂的病人，如果突然自己发现了病情，那么这表示她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事情，使她从分裂的那个世界醒悟了过来。

这同时还表示，病人谢可人即将做出某种选择。

“谢谢你，孙医生。”谢可人的语气很真诚，“再见了。”

我很遗憾没来得及问出，谢可人人格分裂的，究竟是什么。我也很遗憾没有能知道。123。使她从分裂的那个世界醒悟过来的，究竟又是什么事情。

因为，那天之后，谢可人没有再来找过我。

孙子博记录的关于谢可人的病历文档，至此就全部结束了。

“谢可人会做出什么选择呢？”霍夕拾轻声地说出了这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而回答霍夕拾的，是从甘正堂手中不慎滑落的，谢可人的日记本。

“甘正堂，你看见了吗？”霍夕拾惊讶地指着此刻掉在地上，页面自动掀开了的日记本。

之前。/

日记本的页面上，呈现的不再是文字，而是一段又一段的影片记录——

正堂，我实在是很不想让你看到，这样懦弱又卑劣的我。但是我觉得应该给你一个交代，让你明白我发生了什么，然后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不要再为我的消失所困。

去往非洲的途中，我们结识了一个作家，她叫朱贝尔。因为热爱写作纪实文学，又因为对我们即将要进行的拍摄很感兴趣，所以她决定与我们一路同行。

我很喜欢朱贝尔，跟她聊天我觉得轻松又有趣。虎行僧就像在跟另一个自己聊天一样。望着一个跟自己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人，但是却又感觉到那副皮囊里装着自己的灵魂，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奇妙了。

只是，我没想到，这样奇妙的缘分，竟然那样的短。

尽管在出发之前，我们已经竭尽所能地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是在这片危险而广袤的非洲原始森林里，我们还是走入了猝不及防的绝境。

三只狮子嗅到了我们的气息。于是，它们迅速地开始了追逐。

手无寸铁又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朱贝尔，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后面。当我们都跑进了越野车里，她依然还在20米开外的地方。而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紧紧地跟着三只凶猛的野兽。

等，还是不等，在这一刻成为了最考验人性的难题。

一开始，我们仍然在选择等待。然而，随着狮子们与朱贝尔，确切地说应该是与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时，恐惧使小黄踩下了油门。…。

那一刻，没有人阻止，又或者是指责小黄。

我们，残忍地抛下了同伴，朱贝尔。

他们心里是什么感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有勇气去救朱贝尔，但是我也在放弃她的那一刻，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死了。

回到家以后，我整夜整夜地做噩梦。直到有一天，我的梦变了。

在梦里，我打开一直放在床头的天蓝色旅行包，拿出里面的身份证看了看。然后，我洗了个澡，换上了背包里的衣服。最后，我翻出背包里的钥匙，对着镜子说：“朱贝尔，你该回家了。”

此后，我时常会梦见自己回到了年兽东路205号。

有一天，我在笔记本电脑里发现了一个“秘密”文档。我打开，看见了里面的秘密。我突然发现，原来，我并不是无事可做的，我还有没完成的报复呢。

我故意在杨丽红的面前，装出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然后。123。我告诉她，我刚从非洲回来。在非洲，我中了一种巫术，灵魂被调换了身体。

我还告诉她，此刻她看见的我，其实并不是谢可人，而是朱贝尔。

杨丽红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

我用“小说会杀人”，设计杨丽红杀人。一开始，我只觉得杨丽红真是愚蠢好骗。直到那一天，我偶然发现她一直在服用安眠药。

我忍不住问她：“你晚上睡不着觉吗？”

她点点头说：“嗯。”

我狠下心直言道：“是因为杀了人，所以晚上不敢闭眼吗？”

她畏缩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是的，你别多想。”

我想我猜中了。那一刻，我的良心有点痛。能为了一个人。/

我决定，终止报复。

因为这一场梦太过真实，我忍不住去看了精神科的医生。孙医生没有说过我有病，他只是每一次都很耐心地陪我聊天，像一个朋友。

如果不是小梅的一通电话，我想我会一直这样活在现实与梦境中吧。

在小梅家天台的顶楼，我见到了自从非洲之行后，就再未见过面的小梅。她瘦了好多，面色青白，眼眶发黑。

看见我，小梅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们的气色看起来都不错啊，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做到良心不痛的吗？”

我愣住了。

小梅却忽地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她笑得悲凉地说：“我有什么资格讽刺你们，我自己也是杀人凶人啊。我夜夜都梦见，朱贝尔拖着被狮子咬掉的半截身体。虎行僧血淋淋地向我爬来，问我为什么不救她。我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了……”小梅说完，便毫不犹豫地从顶楼一跃而下。

我站在原地，幡然醒悟，原来朱贝尔早就已经死了。年兽东路205号里，根本不可能再出现朱贝尔这个人。而且，她是在非洲的原始森林，被我们无情抛下才死的。

我给孙医生打完了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电话后，便转身离开，买了一张去往非洲的机票。我要回到那片原始森林，完成我的自我救赎。

“可人，可人……”甘正堂粗暴地抡起拳头砸了一下地，身体的疼痛似乎能够分担心里的疼痛，“如果我能及时发现你的不对劲，你或许就不会……”

“没用的。”谢可人的日记本，自动翻开了新的一页，她出现在页面里，对着甘正堂说，“有些愧疚能随时间过去，那是命运的馈赠。有些愧疚无法随时间过去，那是自己的选择。正堂，无论你那时有没有及时发现我的变化，有没有及时疏导我，这都将是我最终的选择。我愿意葬身于此，完成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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