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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残月挂在天边,层层叠叠的乌云将它包围着,雨滴不下,风吹不动,连透过云层的月光也是散碎的,就像是给月亮镶上了一圈毛边。

这在民间被叫做“毛月亮”,又称“鬼月亮”,据说徘徊人世的孤魂野鬼将在月光昏暗的夜里出没,活人退避,尽早归家。

镖师常年南来北往,李鸣珂年纪虽轻却也见多识广,她抬头看到这毛月亮不觉恐怖,只在心里暗道:“缺口在北,午后怕是要刮北风了。”

腊月天气寒冷,又是在这深冬夜里,她坐在道观门口的空地上,面前生了一处火堆,身边空无一人,只有长长的影子随着火光摇曳扭动。

寅丑交替,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天亮。

今天是腊月廿五,从腊月廿三晚上算起,这是他们被困在葫芦山里的第二天,昭衍许下的三日之期已过去了一半。

火光熊熊,为李鸣珂的脸庞罩上一层明灭不定的赤金色,她低头看着掌心里的一块脂白玉佩,上面没有福寿祥瑞的图纹,只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珂”字。

镇远镖局的李大当家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李鸣珂十五岁随队出镖,李长风亲手刻了这块玉佩给她,望她能闯荡出自己的名头,将来撑起镖局头顶三尺天。在外人看来,李鸣珂的确没有辜负李长风的一片苦心,那趟镖虽在点翠山被人劫了去,但她一个少女做到了在三天内寻回失物并报仇雪恨,“点翠刀”的名头也自此传扬开来,半点不输给任侠男儿。

然而,人们只对点翠刀的来历津津乐道,却不知这块玉佩牵扯到的故事。

“昭衍……薛泓碧……”

冷风吹过,火堆里的木柴发出“噼啪”一声爆响,打断了李鸣珂的思绪,她听见背后有脚步声渐近,头也不回地道:“你身上有伤,怎么不多睡会儿?”

“四个时辰,差不多了。”王鼎披着外袍在她身边坐下,语气关切,“你独自在这儿守了一夜?”

“左右睡不着,让弟兄们多休息会儿也是好的。”

“你有心事?”王鼎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玉佩上,“这块玉,倒是从未见你佩戴过。”

李鸣珂一时无言,性情急躁的王鼎待她纵有万般柔情耐心,见状也不催问,只将外袍披到她身上,又捡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

半晌,他听见李鸣珂语带迟疑地道:“昭衍说的那些话,你认为有几分真假?”

王鼎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道:“一半一半吧。”

只要不与人搏斗,武疯子王鼎就是个好相处的人,他急公好义又坦荡爽快,倘若与谁交友,定然肝胆相照。当初八卦潭夺镜,王鼎与昭衍不打不相识,而后大会生变,一群年轻人为救方咏雩同心戮力,更是结下了进退与共的情谊,待到云岭风波时,昭衍赶来解救危局,情谊之上又添恩义,他已是王鼎的刎颈之交。

因此,前天晚上那场巨变,于王鼎而言不啻是五雷轰顶。

“打从在云岭见过他的手段,我就知道他并非什么任侠君子,那些个令人心寒齿冷的恶事,他要是当真去做,没有做不到的,但是——”王鼎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将树枝捏断,“做得到和做得出来是两码事,我不信他是个丧尽天良的小人!”

“你觉得当中另有隐情?”

“倘若他能为了荣华富贵就欺师灭祖、甘为鹰犬,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他当球踢!”

李鸣珂听到这里,心下终于有了决断,她将玉佩对向火光,道:“我与你讲件事,六年前我初次随队走镖,行至严州南阳城外……”

一笔五十两的赌债,一卷泛黄的地图,一块玉佩的承诺,一个少年的恩仇。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李鸣珂又是个一心向前的性子,她鲜少回忆过去,也不大记得清无关紧要的人与事,但与薛泓碧相处的一天一夜,至今让她记忆犹新。

李鸣珂与薛泓碧交往不深,还被这面和心狠的小子算计过一回,可那点恼怒早在真相大白时就烟消云散了,她赠出了随身玉佩,便是愿与他做个真心朋友,奈何世事无常,祸福难算。

当年绛城一役,血海玄蛇傅渊渟伏诛于钟楚河畔,全江湖都为魔头之死奔走相告,唯独李鸣珂在收到这块辗转归还的玉佩时沉默了良久,亲往南阳城走了一趟,发现城南梨花巷深处那间小院徒留一片废墟,隔壁住着的捕头家眷也已经搬走了,好似薛泓碧此人从没来过这世上。

李鸣珂不为薛泓碧哀悼,只觉得惋惜,他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绝不会坏到骨子里,十四岁的少年人坠亡于高崖之下,而江湖上叫好声四起,这并非所谓的“正道昌”,该是“人道衰”才对。

她偶尔会想到,倘若薛泓碧没有死在登仙崖下,他会成为哪般人物?

“……昭衍若真的是薛泓碧,一切或可解释得通了。”

手指摸索着玉佩上的刻字,李鸣珂的神情愈发凝重起来,她也是经历过云岭那场劫祸的人,倘若没有昭衍,不仅他们这些人要死无葬身之地,就连平南王府也休想安稳至今,而他在那个时候就与姑射仙有了瓜葛,要真是一心一意为听雨阁办事,何必赌上性命帮他们险中求胜?

仔细一想,步寒英遇袭与云岭余波不无干系,昭衍当时联手殷令仪将祸水引到了青狼帮奸细和乌勒外贼头上,凡事有头当有尾,若在云岭事发后北疆关外依旧风平浪静,那才是最大的破绽。

寒山失主,青狼崛起,乌勒蠢动,边关警戒……只有当外敌的威胁逐步逼近时,日渐加剧的内斗才会在重重压力下遭到多方掣肘,暂时免去一场流血之争,各自养精蓄锐以备万变。

现在看来,变局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两个月前,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虽是极力封锁消息,但知情者为数不少,四方暗流涌动,听雨阁之所以急于招安锄奸,八成与此有关。”

镇远镖局消息灵通,丐帮同样耳目众多,李鸣珂将心中怀疑一一道来,王鼎听在耳里也是心念急转,忽然道:“以昭衍的本事,他要是真想隐瞒一件事,绝不可能留下如此多的证据和破绽,江烟萝亦是心思缜密之辈,从雁北关一路跟踪朱长老至宁州的天干密探八成是她留在那儿监视寒山的暗桩……为你传递消息的那个‘梅’,不但算准了他们的行动路线和时间,还知道葫芦山密会的详情,此人会不会是受了昭衍的指使?”

假如李鸣珂未能救下朱长老,或是两人错奔丐帮总舵来不及赶到葫芦山,想来当下情况又将大不一样,江平潮的指控撕开了江天养假仁假义的面具,同时揭穿了姑射仙的真面目,而真正把江烟萝以及整个听雨阁都拖下泥潭、令黑白两道同仇敌忾的原因,还是昭衍受江烟萝指使谋害步寒英、听雨阁利用周绛云祸乱江湖这一连串事情。

当年听雨阁以傅渊渟杀害张怀英一案诬陷飞星盟,如今昭衍加倍报之,岂不正是以牙还牙?

只要能够证明昭衍就是薛泓碧,他的所作所为都有了理由,一切所求也有了结果。

“……可他不会承认的。”

世人皆知,薛泓碧早在六年前就从登仙崖上一跃而下,摔得骨肉分离、面目全非,而昭衍名声已恶,他是不择手段的伪君子,亦是欺师灭祖的真小人,鹰犬就当与豺狼共舞,步寒英不能“死而复生”,昭衍也不能变回薛泓碧。

李鸣珂心里清楚,她跟王鼎说的这些话都没有真凭实据,事实也许与臆测大相径庭,可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便如野火燎原般不可遏制,尤其是……他们如今身处的地方,正是六年前那座葫芦山。

“阿珂,回神!”

冰凉的手冷不丁被王鼎抓住,随着他急促的呼唤声在耳畔响起,李鸣珂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忘了呼吸,仿佛无形中有一只手掐住她的喉咙和心脉,浑身气血迅速冷凝,像一具骤然失温的尸体。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我、我有些怕……他如果真的是……那我……”

“不管他是不是薛泓碧,你只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王鼎双手环住她的肩膀,正色道,“阿珂,三日之期很快就要到了,我若能再见到他,一定向他要个答案,但你要明白——世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做了什么选择,必将承当相应的后果。无论他到底是谁,究竟为恶为善,事情到了这一步,已不是轻言后悔就能了结的了。”

李鸣珂身躯一颤,再说不出话来。

王鼎将她手指合拢,把掌心里的玉佩遮得严严实实,两人无言许久,待到天色亮堂起来,身后的道观大门才再度开启,方越从中走出,一见他俩相依而坐,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就要关门。

“你到底出不出去?”尹湄走在后面,见方越倒退回来,眉梢一挑看向门外。

王鼎与李鸣珂情缘已定,适才也无逾礼孟浪之举,被人撞见亦不觉尴尬,双双起身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尹湄的目光在他俩身上一扫而过,道:“鹰犬大举入山就在一日之后了,诸位掌门召人去大殿商议对策,你二人先过去吧。”

方越摸了下鼻子,向李鸣珂问道:“李大小姐,我师兄彻夜未归,你可知道他去哪儿了?”

闻言,李鸣珂神色微黯,道:“展大侠与穆女侠……去了西坡安葬平潮兄。”

西坡那里有块地,背靠山丘,面朝东南,不算风水宝穴,但气流入内不散,已是穆清凭她那粗浅的堪舆本事在此能找到的最好墓地。前天连番恶斗下来,伤亡实在惨重,山里条件又很是有限,大家昨日勉强收敛了尸首,只能草草埋葬,但展煜和穆清都不愿如此处理江平潮的后事,他一生光明磊落,却遭至亲算计残害,落得这般下场已是令人痛彻心扉,怎可让他在黄泉路上还受委屈呢?

因此,穆清连夜走山选地,展煜找了套还算干净的衣物为江平潮换上,背着他来到这里,掘土为穴,削木做棺,再劈一块白石刻碑,上面无家无派,仅仅刻了“江平潮之墓”五个大字。

陪葬物不多,江平潮生前手持的那把刀、展煜那件沾有血手印的青衣,足矣。

天色渐亮的时候,展煜将石碑立在了新坟前,他力气不小,压得石碑下半截深埋土中,风吹不倒,雨冲不垮,总算松出一口气,而他手上还有刀伤,这样用劲已使得布条渗出血来。

穆清带了一坛酒水,大半倾倒于江平潮墓前,留下少许为展煜洗净了伤口,再用干净的手帕重新为他包扎好,忽听展煜道:“清儿,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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