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经历过在万马奔腾中拎着刀子砍人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两侧都是雪亮的刀锋和狂飙中的战马，耳朵里充斥的全是轰隆隆的马蹄声，根本容不下其他任何声音，你也根本没时间去搜索什么敌人，你只知道，端着刀，从你视野中的敌人身边一掠而过，然后，就是冲天的血光。

根本不需要你费多大力气，马匹高速奔跑的动能和巨大的惯性已经足够让你的马刀劈开任何坚硬的物体。

如果，敌人就在正前方，你的刀够不上，那更简单，撞上去，马儿强壮的前肢外加携带的数千斤动能能将任何人撞成全身粉碎性骨折。

刘猛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哪怕他武力勇冠三军，他有自信，如果在马下，这里的所有骑兵，无人是他手下三合之将。

可是，当骑兵冲起来的时候，刘猛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展现个人武力的战场。

骑兵，靠的就是整体，大家肩并着肩，看似马与马之间相隔近五米，但当刀光展开，却就像是一堵严密的墙，一堵用马蹄马躯和刀锋组成的墙，将沿路的所有抵抗，全部摧毁，全部斩碎。

如果是他面对这群骑兵，刘猛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向可以逃离这群可怕骑兵攻击范围的任何地方逃。

哪怕就是给他一挺机枪，刘猛也完全没有信心能在这个可怕的战场活下来，就算你打死了一个，十个，甚至几十个，但，犹如一排大浪扑面而来的骑兵们终究还是会把你淹没。

面对着这样的攻击，内心中该是怎样的绝望？刘猛很难想象古代上万甚至几万骑兵冲锋时，那是怎样的一种壮丽。

身为攻击者的刘猛都是这种想法，就更别提被攻击的第六师团的日军士兵了。

没有人知道在马蹄如雷的第一排骑兵狂冲过来的时候，身在主阵地师团指挥部的坂本政右卫门中将阁下脑海里是怎样的想法。

反正，呆了半响的坂本政右卫门中将最终还是推开了涌上来想把他架走的警卫兵，下达了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命令，或许，应该算是两个命令：

“命令第六师团全体官兵自行突围，命令护旗兵烧毁师团军旗。”

然后，坂本中将就拔出了他的指挥刀，双手握刀，刀锋向前，指向了距离他不过三百米，正向这里高速冲过来的中国骑兵。

这位素来骄傲，甚至连同僚都从来不放在眼中的日军中将师团长，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所表现出的，不管是螳臂挡车的愚蠢也好，还是自寻死路的绝望也罢，但他终究没有狼狈而逃，反而是表现出了一军之将的担当。

他，自从下令全军自行突围，自然是承认了第六师团已败的事实。自行突围，可和撤退完全是两码事，后者是有组织的后退，虽退却并不算败，但前者，几乎就是溃败的代名词，能跑出多少算多少。

从骑兵出现，到下达自行突围命令，也仅仅不过十数秒的时间，生性谨慎而骄傲的坂本中将平生还是第一次面对不利战局时如此之果决。

是的，自从听到轰然如雷的马蹄声，继而看到地平线上跃出一条黑线的那一刻，坂本中将就知道，他上当了。

中国人正面阻击是用以吸引他第六师团所剩不多的主力，只不过是虚晃一枪，目的就是要让他相信，那两三千的农民士兵就是这场战斗的全部兵力，但是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把攻击的重点一反常规地放到了阵地的后方，而且竟然还安排了一支骑兵！

如果换在以往，别说这区区近千骑兵，就算是有两万，坂本中将亲自指挥的第六师团也能让他们尽数死在阵地前也不得寸进。

但现在，他没有上百挺机枪组成的火力网，也没有在阵地前布设铁丝网，那些辎重一部分是因为预计用不着而没有带来，另一部分是在山楂峪关口前连续数天的战斗中损耗殆尽。

第六师团现在拥有的，只有步枪和机枪，以及为数不多的子弹，而且这些，还在前方和数千中国人鏖战。

与张贯一指挥的抗联战士们正面交战的两三千人这会儿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骑兵冲过一千米的距离只需要一分钟，但他们想返回六百米之外的临时阵地，却需要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