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将至，街上的年味愈来愈重。身在外地的异乡人无论做工、经商还是求学的，都会不辞辛苦奔波回家。届时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便是大街上也时不时有顽童抑制不住先放的炮竹声。

经过跟四霸天的西龙王一战，阮天雄的名气算是起来了，江湖道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商场的正经买卖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做生意是个细水长流的事情，除了那些运气极好者，大多是靠慢慢积累，阮天雄和顾敬亭也不例外。

做杂货日用，无论是进货渠道还是仓储，都不似粮食那般单一，更加复杂琐碎，故此无论在货源上还是在客源上，阮顾二人目前都没有太大的进展。经年累月的积累正是他们所欠缺的，除去运输和仓储、人员消耗的费用，基本不怎么赚钱。

顾敬亭看着账本在屋里喊道：“这不行啊，别说日进斗金了，就是发点小财都没有。”

“万事开头难，你急什么？”阮天雄在院里提着石锁锻炼着身体。

“前几天不刚给制造局的人塞过钱了吗？怎么今天又要见面，这么下去竹杠得敲到啥时候啊。”顾敬亭嘟囔道。

“别这么小气，再说大钱塞过了，剩下的就是打打秋风的小钱，这些权贺术会应付，不用我操心。”阮天雄道。他放下了石锁，用干布擦了擦身上，进了屋子穿上了棉袍。

顾敬亭用手指敲着桌子，一手摩挲着下巴，低语道：“你说他图啥呢？”

“不想掺和的太深，怕有什么麻烦被牵连进来，上码头是军火搬运，这玩意儿出了岔子可是要掉脑袋的。”阮天雄道：“另外上码头和下码头离得这么近，他若是直接插足进来，不就跟西龙王接壤了吗，指不定就会产生直接冲突。而咱们正是他的缓冲，百利而无一害，咱们若能拿下上码头经营权，权贺术的利益也不少。他说是光要上码头的店铺，看好这一带的发展，实际上，嘿嘿，以后关键寸节上，还不定会提什么要求呢。”

“那你还愿意做？”顾敬亭挠了挠头道。

阮天雄笑道：“富贵险中求，待军火上岸和离岸的事情确定了，咱们再作打算，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这就是一把双刃剑，弄不好要杀头，弄好了便不光在岸上，说不定运到官码头甚至运到海边江运的活儿也能拿下来。”

“所以呢？”

“要是真能成，那咱们可就牛了，就相当于半个官船啊，到时候挂上咱们家的旗子，谁还敢拦谁还敢阻。别人又不知道是货物还是军火，要是拦错，就直接给他扣上个抢掠军火或者阻碍朝廷、破坏运输的罪名，那不是掉脑袋就是要蹲大狱。

白叔曾经给我讲过，当年漕运还昌盛的时候，除了官船、水师可以横着走，还有运铜船也是一样。他们给朝廷运铜在运河上横冲直撞，把别人的船撞翻了，便是撞了也白撞，只许他撞人不许人撞他。

咱不学他们这么嚣张，可有这等特权也总比没有好。”阮天雄把烧好的热水倒在脸盆里，洗着脸道：“所以利润和风险是并存的，有了杀头的危险，才能有杀别人头的权力。”

顾敬亭摇了摇头也站起身来，拿过大衣穿在身上整了整，又把文明棍提在手里道：“我就知道一件事，以后不能让你沾赌。”

“为啥？”

“你看起来四平八稳的，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很可怕的赌徒。”顾敬亭推开了门：“过年期间送货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王查说他会找人来，我还是想用排帮的人做运输，没必要产生矛盾也能减少成本。”阮天雄道：“你干嘛去？”

“去找山田桑，让他弄点洋货。既然决定当货郎，怎么能没点新鲜玩意儿。”顾敬亭答道：“回来再聊吧。”

“成。”

秦淮河边茶社不少，茶文化深入国人骨髓，凡繁荣之地茶馆皆是不少，南京城亦不例外。无论北京还是南京，有品的爷们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喝茶。要是到了大户人家，起床先拿茶漱口，然后用茶洗眼，号称是茶能明目。

大街上见了，穷不穷富不富，光听问话就能判断一二。穷人见面都问今天有活儿吗？有事由吗？若是殷实点的，见面则问吃了吗？只有衣食无忧还有品的爷们，见面才会问“喝了吗？”

所以大江南北大多茶馆都有早餐供应，在那里喝着茶吃着早餐，然后一聊便是一上午。

秦淮河边的雪园茶点社不大不小，生意也不好不坏，不过掌柜的有脑子，最近在旁边还开了个永和园酒楼。周围茶馆扎堆儿，饭馆酒楼虽然不远，可就有那懒得动弹的，多走两步也不肯，近在咫尺的永和园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大冬天的喝点红茶最为养胃。”权贺术道。

他们请的人已经走了，这次还真没要钱，用权贺术的话说，官场有官场的规矩，要是出尔反尔反复讹诈，那这人的仕途也走不远，更落不上这等肥缺。

正如预料的那样，这次传来了朝廷的新消息，说上码头确定要承担军火起运的责任，但究竟由朝廷专管还是放于民间谁也说不准。

“这种码头指定不让买。”权贺术道：“咱说的经营权朝廷能不能批准都不一定呢。”

“万一拿不下来怎么办？”

权贺术低声道：“只要朝廷放开，就算咱们拿不下来，跑了关系也不能让别人拿下来。不说这个了，对了，我听说你提拔了柯庸，却没有招人马，有这回事吗？”

“有，我只想当个纯粹的商人，又不想混地盘，手下人够用就行。”阮天雄答道。

权贺术摇头叹息道：“还是太年轻，这年头这世道，岂能是你想出淤泥而不染就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