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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谨这状况来得太过突然,洛克他们几个实习生头一次看到,一时间都愣住了,傻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晏他们那几个同学却反应很快,显然不是头一回应对这种情况。 几个人抱的抱,拉的拉,还有一个直接捂住了柯谨的头,将他跟墓碑隔绝开来。然而柯谨却毫无意识,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用头撞着那个同学的手掌。口中魔咒般的念叨没有停过。 “哎没事了没事了。“劳拉不断轻拍着柯谨的背,一边安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跟你无关。” 洛克他们一脸茫然,“什么情况?这……怎么了?“ “啊。”菲莉达低低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之前听说有一个比我们大好多届的学长,因为一个案子精神出了问题……“ 当初柯谨的事情在圈内其实流传得很广,毕竟在那之前他在一众年轻律师中表现突出,名气不小。 同行对他的评价并不一致,一部分人觉得他非常敬业,性格温和,是个不错的朋友,也是值得重视的对手。 另一部分人则觉得他“入戏太深”,认为他太过感性,对当事人和案子中的受害者都抱有极深的同理心,其实并不适合干这行。 这点在念书的时候,就有人这样评价过。当初的柯谨刚入学不久,还带着学生特有的青涩和迷茫。 他因为这样的评价,找燕绥之聊过。 当时的燕绥之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说:“这其实是非常珍贵的品质……” “你很善良。如果有一天,你因为善良跟其他人起了冲突矛盾或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永远不会是善良有错。“ “但是教授……“柯谨那时候坐在院长办公室柔软的会客沙发里,有些拘谨地喝了一口燕绥之递给他的红茶,”您看过那句话的吧,印在法外扉页,说干这一行,很多时候是在地狱里跟魔鬼打交道。“ “当然看过,但那并不意味着你要把自己变成魔鬼。”燕绥之挑着一边眉,把茶匙搁在杯盘里,“你需要熟悉他们的思维方式,但你没必要成为他们。这样久了,你可能会看起来不那么像好人,但你知道,你永远不会是他们。“ 年轻人很容易沮丧,但也很容易感受到鼓励。 那时候的柯谨看起来有些如释重负,他默默喝了几口红茶,最后又问了一句:“那您觉得我适合这一行吗?“ 燕绥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想做这一行么?“ 柯谨:“想。” “你做这一行抱有某种初衷么?“ “有。” 燕绥之笑着说:“那就去实现它。” 柯谨端着杯盘,放松地笑了。 那场谈天进行到这段尾声的时候,顾晏刚好来办公室找燕绥之审批一份研究文件。那时候柯谨的性格还有些腼腆,不太喜欢把内心想法暴露在其他人面前。所以顾晏到了之后,他只简单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但是能看出来,柯谨从那之后便坚定了许多,没再自我怀疑过。 那段谈话可能是他毕业后坚持成为律师的重要动力。 但是有些事情聊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其实困难重重,有太多难以控制的因素,尤其是情绪和心理。 像柯谨这样善良柔软“入戏太深”的人,初衷或目标但凡有一瞬间的动摇,就太容易陷入极端矛盾和撕扯的境地了。 他在两年前碰上了一件案子,搜集到的诸多漏洞和部分证据让他对自己的当事人抱有极大的信任,相信对方无罪,而对方也表现得像一个不小心跌入泥沼泽的无辜者,只有柯谨这么一根救命稻草。 他为对方做了无罪辩护,而陪审团最终跟他做了一样的选择。 又一位无辜者得以沉冤昭雪,这样的事情让性格温柔的柯谨为之高兴了很多天。 结果三个月后,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些新的痕迹,足以证明他的判断出现了重大失误,那个当事人一点儿也不无辜,甚至比控方所指控的更加危险恶毒。 而那时候再重新提交证据报警,那位当事人已经逍遥法外了,至今没有被找到。 如果是“能跟魔鬼谈笑风生“的老油条,对于这种事可能会懊恼片刻,然后想办法在当中斡旋,以避免自己名声受损。那些影响很快会消失,而他们也会重新投入更高费用的案子和更豪华的酒会里,甚至会把这种事装裱成某种谈资,一笑而过。 但是柯谨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性格注定他会长久纠结在自己的误判里,自责懊恼,在矛盾中挣扎不停。 事实甚至比这还糟糕他在极端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厌弃中度过了压抑的两个月,最终精神出了问题。 最初他的精神还不至于错乱至此,后来某一天陡然变得严重起来。 很难说得清究竟是什么加重了他的病情,最广泛的传言是那个逍遥法外的当事人李康纳突然给他寄了一封“感谢信息“,雪上加霜,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精神问题严重之后,柯谨呆过一周的医院,紧接着就被一个朋友带走了。很久没再出现,最近着半年他状态略好一点,才偶尔能出来一趟。 那个朋友燕绥之有点儿印象,当初在法学院的时候,顾晏和柯谨除了来扫墓的这几个同学外,还有一个关系很不错的男生。 只不过对方不是法学院的,而是隔壁商学院的,一个著名的享乐主义二世祖,叫乔。 很多人疑惑顾晏怎么会跟那样的人成为朋友,太不搭了。 燕绥之也不知道,不过他也没注意过这些事。只是不多的几次接触来看,那位在燕大教授的字典里也列在“小傻子“的词条里。 …… 菲莉达这么一提醒,其他几个实习生都想起来了。 不过他们几个也不是那种不顾场合瞎聊的人,只是三两句交流了一下柯谨的事,便唏嘘着跑过去帮忙。 燕绥之也不再倚着树,而是大步走了过去,脸上的笑意都没了。 事实上,在听闻柯谨出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时不时会想起当初聊天的那个场景。 他并不后悔对柯谨说了那些话,他做过的事情从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后悔。但是他有些遗憾当时只想到了鼓励,而没有多提醒柯谨一句。 对于柯谨,他有一点微妙而浅淡的歉意。 “需要帮忙么?“ “没事,不用,我们有经验。”顾晏的那些同学将柯谨围住,不断安抚。也确实没有燕绥之他们这些生人的插手机会。 只是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也站在人群之外 不是别人,正是顾晏。 顾晏显然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但他站在一旁并没有袖手旁观,而是干脆地拨出了一个通讯。 对面似乎很快接通,顾晏瞥了眼人群中的柯谨,几乎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就直接道:“柯谨情绪不稳定,我给你开全息通讯。” 下一秒,顾晏智能机的全息屏幕展开来,透过屏幕,可以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的脸。金色的短发,前额略长,用发蜡抓得异常嚣张。 都不用看清五官,单凭那风格,燕绥之都能认出来,就是那位乔。 顾晏直接把全息屏幕调在柯谨面前,乔的声音透过屏幕传过来,对着柯谨安抚道:“嘘,嘘看我,柯谨,看着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就说不让你单独走,结果你居然一声不吭瞒着我偷偷回德卡马,你看,我两天不在,你心情就好不起来了是不是?我就说你也是,顾也是,闷罐子就得有个人在旁边给你们翘一翘缝……” 乔的安抚方式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完全没有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而是像聊天一样用最放松自然地语气跟柯谨说着话,甚至还带了点儿半真不假的抱怨,好像对方在听似的。 他说了有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柯谨终于慢半拍地听见了他的话,撞着别人手掌的额头慢慢停了下来,抬眼看向了全息屏。 又过了片刻,他的目光终于专注起来。 全息屏里的乔一看他有反应了,知道这一次安抚又有了效果,柯谨在恢复正常。于是他松了一口气,又冲顾晏递了个眼神。 顾晏把全息屏调得离柯谨更近一些,几个拉着他的同学试着慢慢松开手。 “……另外再给你报备一件事,我现在在飞梭上,还有二十分钟在德卡马的港口落地。“ 柯谨安静了好半天,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眼珠跟着乔的动作转了一下,但依然有些恍惚。 一旁的顾晏替他问道:“你这时候冲到德卡马来干什么?“ 乔一开始并没有急着回他,而是仔仔细细地看着柯谨,确认他已经彻底放松下来,这才一边试图逗柯谨一边回复顾晏,“你时间紧,柯谨又跑了,劳拉他们几个是同伙。我一个要办聚会的被你们撇在亚巴岛无人问津,还能来干什么?当然是亲自把你们请回去。” 四十分钟后,说是风就是雨的二世祖从德卡马的私人港口直奔墓园。这位少爷也不知道从哪儿掳来了医生,护着柯谨上了房车,同时还一个不落地把那帮同学都拽上了车,包括顾晏。 毕竟顾晏答应过他,要把3号空出来赴约。 柯谨窝坐在车厢里愣愣地望着车外发呆,窗户没有摇上,以防环境太封闭让他重新恐慌起来。 他的眼珠转动得有点慢,缓缓扫过墓园大门,青藤,最终落在了路边的燕绥之身上。 燕绥之看着他,过了片刻才从半块车窗的照影里发现自己微微皱着眉。 他松了一下眉心,正想转开视线,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顾晏的目光。 顾晏正要上车的动作一顿,看起来略微有些迟疑。没过两秒,他拍了拍乔的肩膀,道:“有事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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