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005号区域】

重重的倒地的声音。

四肢痉挛的托里斯像一只半剥壳的虾子一样抽搐着蜷缩在草丛上，几只手指挤着抢进自己的喉咙，从小腹到脊柱神经质地抖动和挤压着，一阵一阵地吐出几口半透明的液体。他身体的颤动先是越来越微弱，缓缓地吊起了两只白眼，像是挣扎得完全力竭一般，不久之后，他猛地直起身，又开始抽动着身体大声干呕起来。

“嗯，看来这湖水确实有毒。”伊万相当惋惜地朝着娜塔莎耸了耸肩，“我还以为它只是闻起来恶心呢。不过，小心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年轻的姑娘看着哥哥摆出一副天真神态的脸庞，竟微微地有些愣神。她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开脚下抽搐着的人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尖已经紧紧地结在一起。肆意妄为的回忆突然在她的脑海中放映起了，来到圣彼得堡的第一个月，她被同学指控偷窃了首饰的那个下午，和操着一口生疏的俄语、对着老师和全班同学双颊通红地替她辩护的罗那利提斯。这段不光彩的记忆里，只剩有他瘦弱而两肩不平的背影，还有那一句无头无尾的呵斥。

“罗那利提斯，你爱上的可不是什么小姐，而是个偷鸡摸狗的贱种！”

娜塔莎为自己的片刻失神大惊不已，她拼命唾弃着自己的懦弱，脸皮上讨好地拉扯起一个同样满不在乎的微笑。她不自然地晃了晃脑袋，操纵着哥哥保护神一样的身影，严严实实蛮不讲理地覆盖住了自己的整个意识。毫无根据地恐惧着伊万可能已经察觉到了这精神上的小小不忠，娜塔莎颇有些刻意地三两步冲到了卢卡谢维奇面前，举起最初属于安东尼奥的那柄小小的匕首，粗鲁地抵在他的喉咙上，凶狠地厉声威胁着：

“下一个到你了。去，右边那棵树上的果子看到了么，去给我吃下两颗。”

菲利克斯被托里斯的遭遇唬得消了一半的心气。所有人都知道，主办方在这所小岛上埋下了多少的自然毒药，又有多少往届选手在观众的大声感叹中、在极度的饥饿或焦渴中双眼翻白口吐细沫地死于非命。更何况，眼前这个魔神一般残忍的布拉金斯基，甚至都不像是真心在让他们试毒，而是有意要看他们在他的淫威之下抽搐哭泣，像戏弄两只吱吱尖叫的小老鼠。波兰人无法反抗，而且已经发现自己无路可逃，可他却仍然勉强振起所剩无几的勇气，轻轻推开了架在脖颈上的尖刃，勉强摆动着抖如筛糠的两腿，沿着娜塔莎的指示走了过去。

菲利克斯的幸运，仍然盘旋在他的头上。

未成熟的果子无味且颗粒生硬，可他一口一口地咽进肚子里，除了过度的紧张和恐怖在他身体里制造的晕眩和腹痛，什么也没有发生。

伊万谨慎地观察了一阵之后，愉快地拍起了手掌。他叫着娜塔莎，几下子把树上所有可以称为果子的东西采摘干净，背靠背坐下，大嚼起来——兄妹两人不仅十几个小时不曾进食、还经历了反复的追杀，也早已是强弩之末。

菲利克斯趁这个机会，小心翼翼地向着趴在地上喘气的托里斯移动过去。他看着他满脸血红、双目灰败无神、几乎已去半条性命的模样，恐惧得心肝直颤。他本能地伸出手去，像握住某个时刻的自己一般，怀着巨大的柔情，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托里斯无神地轻轻地回握过去，像是在冰凉的恐怖的世界中握住母亲一根手指的婴孩一般，张着嘴，一双眼睛里忽然滑下两道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