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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白这辈子不是闺阁里养大,平日里又喜欢折腾点风流韵事,如今听见这般皇室私密,只觉的兴奋非凡,竟丝毫没有害怕畏惧之情,只偷偷摸摸地屏息将自己的存zài感放到最低,然后伏在房梁上偷窥。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定王冷冷地看着自己面前这张勾魂摄魄的面容,眼底闪过幽光:“摄国殿下,前厅的大宴正盛,殿下何不前往大厅。”

百里初指尖更为放肆地掠过他的衣襟,声音淡淡:“怎么这般生疏无情,嗯?”

一身红衣,修身玉立,但冰冷的月光透过窗子落下,将他身形拖曳成无边而幽深的黑暗影海,硬生生地将高大定王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中,

秋叶白暗自嘀咕,嗯,定王看起来真是幽怨而骄傲啊,怎么看都不像能压人的。

定王一把擒住百里初的手,退开了一步,冷冷道:“摄国殿下,臣弟请你来是请你看歌赏乐,不是请你来戏耍臣弟的,当年之事,不过是误会一场。”

百里初低低地笑了起来,修魅斜飞的眉尾一挑:“嗯,若是本宫说如今戏耍皇弟,便让本宫深觉愉悦呢?”

定王僵住,明显压抑着愤怒,肩头微微地起伏,随后平声道:“殿下说笑了。”

秋叶白伏在房顶上,暗自嘀咕,啧啧,调戏,果然是没有下限的调戏和前戏。

百里初索性坐了下来,似笑非笑地道:“臣弟真是的想让我开心,还是希望我在西北盐帮的事上,不要挡你的人,嗯?”

定王身形一僵,随后坐下冷声道:“摄国殿下,既然已经知道我的来意,盐帮之事是我与五弟之间的事,臣弟不求殿下能站在我这一边,却未曾想殿下会站在五弟那头。”

百里初摸了摸自己手里的白瓷杯子,慢条斯理地道:“哦,你这是在怪我么?”

定王脸色冰冷:“臣弟不敢,只是当初殿下与臣弟的承诺可是忘了么,臣弟对殿下一片赤诚!”

秋叶白唏嘘,哦,原来是第三者插足,定王殿下真是委屈。

百里初轻笑,眉目间晕开一片凉薄艳色:“三皇弟,你是真对本宫一片赤诚,那猎场之上对秋家那位庶子动手,是因为对本宫一片赤诚所以想刺探地道里发生之事,还是单纯想泄愤,嗯?”

听到关于自己的消息,秋叶白陡然精神一震,聚精会神起来。

定王看不清楚百里初半隐在黑暗中的面容,只沉吟了片刻,方才道:“臣弟并没有对那位秋家四少爷动手,只是逼他下场罢了,陈侯和吴尚书那里,臣弟总得给个面上过得去的交代。”

“让他们在秋家那位四少爷过路之时以箭偷袭的,不也是皇弟么,后来被苦主硬生生拖下水,你也不冤。”百里初讥诮地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地从一边的玉盘里捏出金角稣放进唇里。

有百里初在的地方,必定会有精致华美的食物。

定王面色微变,虽然很早就觉得,面前这个人的那双妖异诡美的妖瞳里,仿佛一qiē都无可隐藏。

但是在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好,随后定王安静地垂下眸子,沉声道:“臣弟只是见此人与殿下同在地道里相处长久,身怀武艺,却深藏不露,担心其图谋不轨,伤到殿下所以才安排了一番测试,其他事情无一是臣弟所为。”

这是陈述的语句,并无辩解。

秋叶白伏在梁上,心中琢磨,原来如此,看来当初秋山之上的事,是几拨人下手,她纯粹是被迁怒,和这位初殿下一沾上关系,便是只有麻烦二字才能形容。

“三皇弟。”百里初忽然起身,让一边站着的定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但是这样近乎示弱的动作立刻让定王一僵,但对上百里初那双黑得一丝人气都没有的眼睛,他还是别开头,显出一丝狼bèi来。

百里初轻叹:“你很怕本宫么?”

定王不说话,只是强自扯了下唇角。

“不要怕,三皇弟。”百里初含笑的声音微哑温柔。

他近乎温柔地替定王拍了拍衣襟,甚至仔细地替他拉平了衣衫上的奏折,那动作自然温存,却生生地让定王和偷窥的秋叶白感觉毛骨悚然。

“本宫能答应助你登上皇位,自然也可以捧着别人上位,天极帝国的嫡皇子可有三位,生你的女人不过是父皇继后而已,本宫平生素来无什么癖好,唯喜欢看着狗咬狗,所以皇弟定要在所有的狗里撕咬出一条路,咬出一场血腥而精彩的赛事来?”

他顿了顿,轻声叹息:“一定不要让本宫失望,嗯?”

秋叶白伏在房顶上,忍不住都倒抽一口气,操,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变态!

她看不见定王的表情了,只能看见他微微垂着头,肩头微微地颤抖,但也是只是一刻,定王平静的声音响起:“是。”

无怨无愤,安静平和。

百里初仿佛很满意,又优雅地替他掸了掸肩头,转身而去:“本宫在前殿等皇弟共享乐事。”

百里初一走,空气里诡异的幽冷压迫感仿佛瞬间消散了许多,连着秋叶白了松了一口气,她如今只等着定王离开,便也可以赶紧滚蛋。

她只觉得和百里初这样的变态混在一处空气里呆久了,也让人觉得阴森森的难受。

定王却站在原地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足足一刻钟,秋叶白忍不住暗叹,看这位也是被百里初玩弄在掌心许久了,怕不是想不开了?

但是定王却冷冷开口了:“出来。”

秋叶白一惊,却没有动,她武艺自诩必定比定王要高,自然没有被定王发现的道理。

定王又再一次略不耐地道:“出来!”

秋叶白正是迟疑间,定王却看这门外皎洁月光,讥诮地道:“不出来也罢,不管你是何人,本王也不知道摄国殿下为何在这里做这一场戏,只是你既然已经看到、听到不该看的,又没死,便是他有意所为,你既已经被他看在眼中,便——好自为之罢。”

那最后一句话却仿佛带了一丝自嘲的凉意。

定王说完,便也向门外而去,临出门前,却又仿佛自言自语地轻嗤了一声:“被那人看在眼地,倒似不若死了干脆。”

大门再次关上,只余下一室内的幽暗寂静。

过了一刻钟,才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如叶子一般飘落在地上。

秋叶白落在地上,却已经全然没了方才看热闹的心思,眉目微冷。

既然方才不若自己能耐的定王都能忽然发现了自己行藏,那么必定是方才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的时候,泄露了行迹,那么百里初呢?

百里初必定是知道她在这里的,定王说他是做戏,但是她并不蠢,怎么可能看不出那并不是做戏,而是自己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东西。

皇家斗争,从来都是血腥黑暗,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她压根就不想被牵扯进去,百里初却放任她听见了那么多不该听见的,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秋叶白眼底闪过冷光。

她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出了定王府,再图后议。

她从后窗跳出去,又悄无声息避开人迹如猫儿一般绕过数个抄手游廊,混入今日饮酒作乐的宾客里,随后安安稳稳,不慌不忙地坐在最不起眼之处,看这定王坐在远远的上首,面无表情地独自喝闷酒,她摇摇头,暗嘲,这位定王莫不是真和百里初有一段什么暧昧往事?

她径自用起了美味佳肴,顺带欣赏了一番定王府里养了的美人歌姬舞娘,方才施施然地随着醉醺醺的宾客们一路出了定王府。

所谓贼不走空,她今日虽然不是贼,却也总要对的起自己今夜辛苦。

秋叶白看着自己提的油纸包,轻笑,连吃带打包,回去刚好可以喂小七,唔,还有宁春。

夜深人静,已经是宵禁时分,月光极好,她腰上挂着司礼监的牌子,巡城司人马见了牌子也不多盘问。

她便慢悠悠地走在安静的上京街头,已经是六月时分,白日天气炎热,但晚间有凉风来袭,幽幽凉凉,夜晚宁静,没了混杂的人气儿和灰尘,安静悠然。

空气里夜来香的芬芳随风习习而来,让她忽然想起回京前那些自由自在的时日,虽然也有江湖纷争,但藏剑阁是历代江湖兵许多知名黑白两道人物金盆洗手之后封存兵器之处,更有一番不同的神圣地位。

那时候,哪怕是跟着师傅游历江湖,风餐露宿,却反而不如回了京城之后的糟心事多。

她总爱与友人小聚后,提一盏青灯夜行,看风月无边,夜风拂面,也可闻见那野生夜来香的味道。

“早知今日,倒是不若秋儿说的,就不回这京城。”秋叶白轻笑着望月而叹,她其实是个惫懒的人,前生如此,今世也是,虽然心思玲珑,却也不喜欢陷入纠葛纷争。

“小白不回京城,本宫岂非遗憾?”幽幽凉凉的声音随着风飘来,微幽含笑却极悦耳。

只是这悦耳声音却硬生生地让秋叶白原本微醺瞬间清醒过来,她停住脚步,冷眼向远处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处小巧木制拱桥上栏杆上静静歪着一个红衣乌发的绝色美人。

他慵懒地靠着桥柱,怀里抱着把精致的琵琶,素来不束发,只简单用红绳束了及膝的流云青丝于脑后,耳边垂着散落的发丝随着夜风轻晃,一股子慵懒的意味,艳衣美人月下香。

不过却是食人香。

她发现地道里的百里初还会发怒,会生气,会讥讽,会冷眼横眉,但是出来以后,她看见他,便是讥诮话语说出来的时候,也是带着温柔笑意,只是和她自己天生的那种温文尔雅的笑意不同,他的笑容衬着他那双精致却如兽一般无机质般毫无感情的眼睛,尤为……让人觉得诡异。

通常微笑,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是面具的一种,而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点都不介意让人看出他唇角的笑容虚浮浅薄,就像水中的昙花,比月色更虚幻,也更飘渺。

“清月逐明月,有美抱琴歌,原是敢问桥上是哪里来的仙精魅娘或者是骨女花妖?”秋叶白见着自己也躲不过,索性懒懒地讥笑道,也不怕激怒那人。

原本想着自己恶整了他那一回,若是寻常人,只怕不是恨得她咬牙切齿,就是羞愧得咬牙切齿,总之都是不会再那么快的想要见到她,今日在定王府的那一遭,他没有当场将她抓出来,还以为验证了自己的判断,却不想,眼前这个是个变态,变态和正常人相比当然不能用常理判断。

百里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怀里的琴,看着秋叶白微笑:“小白,你忘了每月之约,嗯?”

秋叶白一愣,随后扯扯唇角,是了,这是个吸血鬼,倒也不枉他一张华丽的皮相,担得起这华丽贵气的鬼名。

她袖子一抖,便出来一把细细的匕首,但是百里初却漫不经心地出声拦住了她的动作:“小白,今儿你吃了酒,血的味道便不够醇了,再酿上两日罢。”

秋叶白手上的匕首一收,轻嗤,酿两日?

酿大姨妈给你!

“既然殿下无事,那我便要先回府了。”秋叶白淡淡地道,她不想和他纠缠,这妖物就代表了两个字——麻烦。

百里初却没阻止,只懒懒拨着他怀里的琵琶:“小白,今夜我那三弟可有趣?”

秋叶白只当没听见,听多、事多、错多、麻烦多,她径自面无表情地大步就要从他身边过,只差喝一声好狗不挡道!老子对你家乱七八糟的事儿没兴趣,滚!

秋叶白对于危险的直觉是相当准的,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是在经过百里初身边的时候,却听见他悠悠道:“小白,你猜猜三弟有没有认出那伏在他房里的人是你?”

秋叶白停住脚步,挑眉看地:“殿下想说什么?”

百里初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小白,你是本宫的,自不必忧心你身外事,只管好好地自顾前程就是。”

秋叶白一楞,她看着百里初精致若孔雀翎的睫羽,上面有一丝浅浅月华反射出来的流光,愈发地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殿下今日在定王房里说那些话,是让我明白秋山之事的玄机?”

百里初指尖轻拨出一段幽幽懒散的琴音,叹笑:“本宫只是不想让我的小白像无头苍蝇一般,多么可怜。”

这般似怜似叹的矫情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偏尾音幽幽,让人觉得那把在耳边呢喃,带了丝勾魂的味道,。

让秋叶白硬生生地打了寒颤,哂道:“那就不劳您费心了,您若是能离我远点,我自然不会那么可怜。”

她不再迟疑,径自越过他离开。

这一回,百里初没有再拦住她,等着秋叶白走出一箭之地,她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琵琶声远远地飘荡开来,合着那悦耳却幽凉的歌声。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方思……。”

那歌声低幽微沙,却悦耳异常,伴着一点子琵琶声,在月下异样的惑人,远远看去,黑木桥上,月下红衣美人抱琴而歌,宽袖垂地,却看不清面目,亦幻亦真,似人非人,诡美神秘。

桥下,有鲤鱼轻跃起,幽暗静谧的水面溅开破碎的水花,银光溅上莲叶田田。

夜半无人,时光仿若都停止。

秋叶白静静地看去,她忽然明白蒲松龄的那些夜话传奇里,为何狐妖花鬼为何这般摄人心魂,让人丧失理智。

人对黑暗中探出一角的未知的美丽事物,总有无法控zhì的探索与侵犯之心,却不知或许下一刻被诱惑,拖入无边黑暗里吞噬得尸骨无存的也许是自己。

所以她对于事不关己的好奇心一向有限。

不过……

她摸摸鼻子,暗自思附,虽然被百里初唱成了招魂曲,但《南有乔木》乃春秋战国男子向女求爱之曲,若非她确定自己没有露出破绽,都要怀疑这厮在暗喻了什么。

那么今日这厮是喝多了,抽风?

或者间歇性神经搭错风骚线症候群?

没有答案的事儿,她亦懒得去猜,转身踏着月和歌款步而去,衣袂飞扬。

时间过了许久,天边月影倾斜,月下和歌美人,忽然停了琵琶声,懒懒地道:“一白。”

一道白衣黑披风的修长人影悄无声地站定在他身后,恭敬道:“殿下。”

百里初半阖着眼眸,也不知是弹累了,还是倦了,声音凉薄慵懒:“月下弹琴,鸣歌求美,能让美人痴痴,投怀送抱,嗯?”

一白精致的绣云纹衣摆打了个抖,也不知是夜半风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他头埋得低了点,声音更恭敬了:“回殿下,您歌声美妙,琴声卓绝,但架不住对牛弹琴,说不定那秋家四少是个不通音律的!”

“实话?”百里初蹭地一下轻拨了下琴弦,弹出一个冰冷尖锐的琴音。

一白迟疑,头埋得更低,声音恭敬到了极点,委婉道:“殿下的琴歌,相当合适一件事。”

“嗯?”

“招魂。”

“……何为招魂?”

“南无观世音菩萨,通天三清圣人照路,天灵灵地灵灵,恶鬼走避,四方狗娃子,狗娃子的魂,莫要走丢咯,狗娃子,狗娃子快回来!”

“……。”

“甚好。”

月夜琴声第二日,正是热闹非凡的夏祭,三日夜不宵禁,一应外地商贩都入夏祭贩售货物,接连三日夜半收摊,小贩们都看见了某个容貌俊美却哭丧着……阴沉着脸的可怜男子抱着一把琵琶在城里游荡,身后牵了一条小土狗,一路幽幽地唱招魂曲,呼唤着——。

“狗娃子,狗娃子快回来……哟嗬嗬嗬……。”

“欧儿——汪汪——!”

“狗娃子,狗娃子快回来……哎嗬嗬嗬……。”

“欧儿——汪汪——!”

“哟——嗬嗬嗬。”

他每每一唱,身后小土狗就欢快地跟着嚎两句。

让人看不明白,男人到底是为娃儿招魂还是为狗儿招魂,成为上京小贩们热烈探讨的之焦点问题。

而男人遇人皆立刻以袖掩面,肩膀抖抖,也不知是否哭泣或者——羞耻,唱着唱着,最后一声像是被强x的公鸡捏住了嗓音,发出的颤抖幽怨的声音。

总之是教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直叫收摊的小贩叹息,唉,早年丧子或者丧狗,可怜!

——老子是一白大人给狗娃招魂的华丽丽分界线——

且说那日秋叶白踏月归府,径自洗澡,安然入睡,自然是不知道后面几日有倒霉的人在唱招魂歌。

她是个明白人,既然百里初让她明白了春日宴的情形,也明说了让她自顾前程,她便无需顾及三皇子之事太多,百里初这种人,虽然心思深沉莫测,行为诡异,但是却自有一份身为高位掌权者和皇族的骄傲,是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之上做鬼的。

虽然她也知道他给她照拂,必定有其目的,绝非善心大发,但是至少现在无需理会旁物,毕竟那日之事牵扯太多,她也无意涉足皇族内斗。

她现在要处理的是自己身边的这些麻烦事。

……

秋家御风阁议事堂

“啧,四弟弟好大架子,连着大哥两日去请你,都请不到你的的尊驾,来了也是这般姗姗来迟!”秋凤雏坐在议事堂右侧捧着茶杯,看着秋叶白一身青竹直綴绣衣款步而入,衬得面若冠玉,眼底不禁闪过嫉恨。

秋叶白不动声色地扫了堂上一眼,堂上的人不多,自家便宜爹领了外放的差事已经出去两年,堂上主位自然是一身沉稳之气的秋凤澜,左右首分别坐着秋善媛和秋凤雏。

六弟秋凤天据说早几日便去了杜家探望生病了的杜家老太君,并不在府邸里。

看着这架势倒是有点三堂会审。

秋善媛虽然未曾及荓,但是身为嫡女,加上天极帝国民风开放,确实也有资格坐在堂上,她神色淡淡,并无喜恶,小小年纪倒是和秋凤澜一样,身上气息沉稳。

反而是秋凤雏坐不住了,‘砰’地扔了茶盏,冷眼笑道:“哟,四弟出仕了的人就是不同,是不愿意搭理我们这种闲人了,可莫要忘了,你到底是个四品,是京官不说,也不过是司礼监里头不得势的,堂上还有大哥。”

四品,在其他行省府县也算是不低了,知府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吏,但是京城里头天子脚下一品大员都不少,朱雀大街上扔出只鞋,说不定砸了都是个二品,何况四品?

反而是外放武将,三品将官已经可以统帅一军,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虽然不是封疆大吏,却和京官不能同日而语。

对于不尊军令的无礼者,在军营里都是先打上一顿军棍再说话。

秋凤雏心中冷笑,他多日来在大哥面前挑拨,想来秋叶白这家伙姗姗来迟,一定会被大哥收拾。

秋叶白不理会秋凤澜的挑拨,径自抱拳朝着秋凤澜行了个周全之礼:“大哥,抱歉!”

她并没有解释任何事情,但秋凤澜原本冷硬的面容却稍微缓了缓,他点了点头,并没有为难,只道:“四弟,坐。”

秋凤雏有点错愕自家大哥竟然没有问罪秋叶白迟来,心中不明白,眼底光芒很是不忿,却也明白自家大哥说一不二,不敢再多言,只恨恨地看着秋叶白坦然坐下。

他不明白,但秋叶白心中却是个明白的,外放武官,习惯了边关风霜凛冽,直往直来,更不喜欢京城官场勾心斗角,更喜欢有话直说,所以自己态度虽然看着鲁直却也坦率,秋凤澜反而不会为难。

秋凤澜看着秋叶白,单刀直入:“四弟,你已经休息了两日,今日为何迟到?”

她看着秋凤澜望着自己的目光冰沉,也径自道:“回大哥,我并非有意拖延,昨日半夜才从府外而归,也无人告知我今日大哥在堂上要见我,今日晨起,才有仆人珊珊来迟告知。”

“哼,借口!”秋凤澜尚未开口,秋凤雏已经忍不住讥诮道:“前两日就听说大哥让你来议事堂,你推脱身体不适,怎么,身体不适半夜却出去偷鸡摸狗?”

秋凤澜微微颦眉,却没有出声,只是看向秋叶白。

秋叶白淡淡道:“我归家为的是六妹妹之事,半夜出去,自然也是为了解决六妹之事。”

秋凤雏闻言,顿时忍不住鄙夷地笑了起来:“呵呵,是了,秋善宁的破事如今不但阖府皆知,就是整个上京是谁人不知你那六妹毫无廉耻之心,拖累我们秋家声名,妹妹是个不知廉耻之辈,做哥哥的半夜偷鸡摸狗,也是一路货色,才能教养出那种东西来!”

他早就恨秋叶白恨得咬牙切齿的,不但让人对他做了那种事,还将他的私房银子搜刮一空,更是让他气得吐血,他虽然忌惮秋叶白手上有自己的把柄,但是这回是秋善宁做了丑事,他非得好好地在秋叶白身上找回场子,好好羞辱他一顿,方才解恨!

秋叶白眉目微寒,看着秋凤雏,忽然道:“二哥,你姓什么?”

秋凤雏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扯到自己身上,自然而然地道:“姓秋。”

秋叶白眼底闪过讥诮:“原来二哥也姓秋,我以为你忘了。”

秋凤雏瞬间哑然,他方才只顾讥讽嘲弄秋叶白,却把自己给兜了进去。

完全忘了自己也姓秋,也是秋善宁的哥哥。

秋叶白冷冷道:“既然哥哥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明白一笔写不出两个秋字来,善宁做了错事,自然是要处罚,忙着落井下石和幸灾乐祸就能解决困境,那二哥自管继续!”

秋凤雏瞬间脸色涨红,却一下子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忍了片刻才要说话,却被秋凤澜沉声打断:“够了,四弟说得对,一笔写不出两个秋字!”

秋叶白微微垂下眸子,挡住眼底闪过的幽光,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位大哥,传闻中这位十四岁就被送到边关服役的大哥,一向是个沉稳耿直的性子,处事不偏不倚,顾全大局,对家中弟妹不管嫡庶,都算是一视同仁,只是毕竟常年在外,也多不亲近到哪里去。

如今看来,倒也是真的。

难为秋家这个大泥潭里能长出这么一朵根正苗红的苗子,嗯

秋凤雏不甘心地闭嘴,却也狠狠地盯着秋叶白。

秋善媛缓缓开口:“那么妹妹敢问四哥,如今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了?”

她声音柔和圆润,还带着小女孩子的稚嫩尾音,但是却反而不像秋凤雏那般明晃晃的找碴,反倒是不偏不倚。

秋叶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此事毕竟涉及闺阁内讳,晚些时候我会和大夫人详谈,大夫人想来定有定夺。”

秋善媛点点头,没有多话,想来是赞同了。

秋凤澜沉吟了一会,也点头,淡淡道:“兹事体大,一qiē交由大夫人和父亲最终定夺。”

算是将秋善宁的事情揭过了,他一个男子原本就不喜欢和不善于处理这些闺阁之事。

随后,他话锋一转,神色锐利地看向秋叶白:“今日召四弟来,主要也不是为了六妹妹,而是为了三妹妹被推落水之事,如今三妹妹躺在床上,不得起身,还伤了喉咙,我想听四弟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顿了顿,声音冰冷凌厉:“秋家是世家大族,历代受皇恩庇佑,诗礼传家,不管什么身份,都断容不得那些心胸恶毒,残害手足之人,若有这种人,本将必定上呈奏折,联合御史请陛xià夺去其官位,严加惩处,以正家风和朝纲。”

此话掷地有声,严厉异常。

而且,非常明显是冲着秋叶白而去的,就差指名道姓了。

秋凤雏幸灾乐祸地瞅着秋叶白,他家大哥的性子耿直,说得出就做得到,何况谁不知道秋叶白的位子是太后所赐,虽然有实权,但也并非什么要职,否则就不会空了好一段时日没有人坐上去了。

大哥若是参了秋叶白一本,虽然看着似自堕颜面,但是这种大义灭亲,刚正不阿的举动正巧是入了御史们的眼,想来传出去,也会让朝臣们都高看一眼。

但秋叶白就要倒霉了!

那日秋叶白推了秋善京下水可是所有人都看见的,他就不信秋叶白还能抵赖!

一个卑贱鄙薄的庶子,凭什么他这个嫡子都还没有出仕,他个庶子就能压了自己那么多头,若是被褫夺了官位,看秋叶白还敢嚣张,自己迟早捏死他!

不过这会子秋凤雏自顾自想得开心,却不记得,当初秋叶白拿捏他的时候,可根本还不是什么四品司礼监的千总。

他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一点。

这些弯弯绕绕秋凤雏尚且能想得明白,秋叶白又怎么会不明白,她淡淡地看了眼秋凤澜,嗯,自己的这位大哥,成算颇深,倒也不是面子上看起来这么刚正方直。

不过也是,到底是朝堂疆场上混的,真没有点成算,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何况后头还有杜珍澜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后娘,还能混出了个名堂,自然不容小觐。

“嗯。”秋叶白迟迟疑疑疑,却没有正面回答,似在斟酌,又仿佛试图推脱的样子,让堂上的几个人都看在眼底,只觉的秋叶白是心虚了。

秋善媛虽然一直没有说话,眼底却是凉了两分,淡淡地垂下眸子。

反而是秋凤雏却一反常态地叹息了一声:“不过说不定大伙站得远了,没有人看清楚是不是四弟动的手,说不定是秋善京……呃……三妹不小心自己摔下去,或者是想要陷害四弟也未可知。”

秋凤雏此话一出,堂上顿时投来三道奇异的目光。

那三道目光看得他微微一窒,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字字句句地逼迫嘲弄秋叶白,如今却似为对方开脱,自然看起来极为诡谲。

但他还是轻咳了一声:“虽然我与四弟不睦,但是到底是一家人,总不希望冤枉了谁。”

这话一点子说服力都没有,但是秋善媛和秋凤澜也没有多言,只是收回了目光。

秋叶白却有些好笑,秋凤雏这些话虽然误打误撞猜对了大部分事实,但是……

她清了清嗓音,悠然道:“回大哥,推三姐下水的人,确实是我。”

此言顿时让堂上几人都微微愕然,这一回目光倒是都集中在了秋叶白身上。

秋凤雏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得意和幸灾乐祸来,那副样子让秋凤澜看在眼底,忍不住暗摇头,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是沉不住气,也难成大器。

秋凤澜看向秋叶白,目光冰冷:“既然四弟已经承认,就是知道后果了?除了我会禀明大夫人此事,并且上请罪奏折,还需受家法惩处。”

秋家家法严厉,女主子若是犯了家法则为为关祠堂和提铃,男子就是打板子和藤条鞭笞,那打板子还不是寻常的扳子,是一种几层软木硬木叠加的板子,打下去,不会伤筋动骨,却会痛不欲生!

而打人最疼的不是寻常鞭子,却是这种藤条,用浸了特制药水泡,柔韧非常,加上行刑时候略注意手法,便定要让人皮肤不破皮下之肉全烂。

这种宅门之内阴私之物,堪媲美江湖门派之中惩罚叛徒之刑具,曾经让秋叶白颇觉得庙堂不远江湖近,有人之处便有江湖!

秋叶白看着秋凤雏眼底越来越得意兴奋的光,心中嗤了一声,懒得理他,看向秋凤澜温声道:“大哥秉公办事,我自然佩服,只是此事还有内情。”

秋凤澜看着秋叶白,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变得严厉起来,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哦,什么内情?”

秋凤雏也赶紧道:“四弟,有内便快说。”

他恨不得让秋叶白这个害了自己的人狠狠地尝一尝这家法,才帮着秋叶白说话,只因他越是帮着秋叶白说话,秋叶白若是顺了他的话否认,一会就会被罚得越狠!、

他家这位大哥,最是恨人砌词狡辩,不肯认错!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仿佛有些为难,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那是因为我是应了三姐的要求,才推了她下水的。”

此言一出,堂上几个人全部呆了呆。

秋凤澜几乎是气笑了,唇角抽搐了一下:“哦,是么,竟然如此,那三妹妹为何要你推她下水?”

秋凤雏则是立刻想要大骂秋叶白胡说八道,却在秋凤澜冰冷的目光下再次硬生生地闭嘴。

秋叶白再次叹息:“因为三姐不想马上嫁给尚书公子,毕竟现在咱们家是风口浪尖之上,她只怕出嫁也会安心,却也没有太好的法子,便想要落水修养,我平日里与三姐姐交好,她左思右想就趁着我归家的日子,等着求我帮忙。”

此言一出,满堂静默。

这等回答完全出人意料,看似疑点很多,却又几乎是完全说得通!

就是秋凤雏都傻眼了,想说秋叶白胡说,却见秋叶白一副镇定非凡的样子,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秋善媛迟疑了片刻,还是道:“但是,我听说三姐姐落水之前却跟着四哥说什么不关她的事,不是她害了六姐姐的,这又怎么回事。”

秋凤澜也想了起来,眸光锐利地看向秋叶白,试图在她脸上找到心虚,却秋叶白一脸迟疑无奈,却独独没有心虚。

秋叶白叹息了一声:“那是因为我原本是不想帮这种忙的,她便猜测我怀疑她和六妹妹那担子事儿有关,但善宁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自然与她无关,所以当然要帮她这个忙,毕竟也是善宁欠了她的。”

有些人说谎也能说得理直气壮,黑白颠倒,让人哑口无言,比如秋叶白。

她一向认为砌词狡辩也是一项艺术,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一流讼棍的,需得脸皮厚比城墙,胆大心细,才思敏捷。

这一番措辞下来,惟一可能会翻盘的就是——惟一知道真相的秋善京,可是谁都知道秋善京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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