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中时分，洛安县衙的那一对红色大门“轧轧轧”地慢慢打开了，从门内走出来两个人。

这两人穿着皂色和红色搭配的衣袍，腰挎一柄带鞘的刀，站在了门两侧，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对于阶下的百姓无动于衷。

之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方人，在两个衙役出来后都闭了嘴，一声不吭还很有秩序地列成两排，快步走了进去。

乔诺等人跟在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后面到了大门里面，便看见一座高大的建筑矗立眼前。

这座建筑便是县衙的公堂了。公堂也有两扇红漆大门，此刻已经打开。

日光照耀在公堂门口，却照不进更深处，倒像是一头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露出了一截惨白色的舌头。

两方诉讼的人各推选了两个代表，走入公堂，但只站在了门口，都不再说话，沉默地等待着。

大约半炷香的工夫，从公堂后面走出十个衙役。他们每人都手持一根木棒，脚步踢里踏拉，站在了公堂两侧，双手拄着木棒站定，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又过了片刻，从后堂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人头戴进贤冠，身穿暗红色飞鸟纹襕衫，脚踏一双麻布靴，踱着四方步，颤颤悠悠走到判案桌后坐下，眯起了眼睛。

他身后一人穿着的衣袍则不同，头上也没有带着帽冠，而是幞头，身穿的襕衫也是暗红色，只不过上面没有任何纹饰。

他手捧着一本册子，坐在了判案桌侧面的一张长条桌后，将手中的东西依次摆开，然后双手拢在宽宽的袖子中，也闭上了眼睛。

第三个人头戴一方幞头，幞头两边有脚，随着走路轻轻颤动。

他穿着一件青色衣衫，手中摇着一把纸扇，站在之前那人右侧，稍稍定了一下，喊了一声：“升——堂——”

这一声听上去中气不够足，也不知是他身体有毛病影响的，还是怕吓着身旁坐着的那位。

声音落下，之前那十个衙役稍稍抬头，声音低沉地一起发出“威——武——”的声音。

坐下来的那位自然是县官了，他身旁站着的是师爷，给县官出谋划策；侧面坐着的是县丞，负责记录审案的内容。

这一切在那些百姓看来见惯不怪了，对于乔诺等人来说还很新鲜，在县官和衙役等人身上来回打量。乔诺问了下身边的百姓，才得知公堂之上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在“威武”声中，诉讼双方的四人走上前，跪在地上，参差不齐地向县官施礼，口呼：“草民拜见大人！”

县官抓起桌上的一块黑色方木，“啪”地拍在桌上，喝了一声：“堂下所跪何人，何事惊扰本官？”

根据乔诺之前的了解，这案子其实已经过了一次堂了，他不明白为啥这县官又如此问一遍。

跪地的四个人争先恐后地说道：“草民的宅基地被这恶人占了！”

“草民欲加盖住宅，这恶人偏阻着不让草民盖！”

“啪！”又是一声黑色方木拍在判案桌上的声音，打断了四人纷乱的话语。

“一个一个地道来！”县官神情严肃又不耐烦地看着下面喝道：“谁是苦主？苦主先说！”

堂下左侧跪着为首之人大约五十岁，拱手说道：“大人，草民姓方，名齐，是此案的苦主。草民的宅子在通轨坊，从前朝时就是这么大。在本朝先帝登基开始，草民的宅子范围便没变过。”

接着他说，苑家宅子在当今圣上继位时还是一片荒地，他们也是那时迁来。迁来后便盖房子，起初建了主房和西面的厢房。

就在去年，苑家又开始盖房。本来他们家盖房也无可厚非，但是就在半个月前，苑家将已经盖了一半的房子拆了重建。重建的时候，向东扩了一米，将两家相隔的墙也向东挪了半米，占了方家的地。

方家便去阻止，要苑家将院墙恢复原样。可苑家不干，还出手打了上前拆墙的方家长子，因此才来县衙申诉。

县官看向右侧跪地之人，问道：“他所说的可否属实？你为何占了他的地？”

右侧为首之人是一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拱手说道：“大人，他所说并非实言！”

接着他便说起了自己的诉求。

此人姓苑，因长子要娶亲，他便想在自己的宅子中盖上一间房。但是与其相邻的方家却极力阻止，声称侵占了他家的土地，因此发生争执。

这苑姓之人声称，自家的地契上东边本来就应多这半米的。但方家在他尚未搬来时，便侵占了这半米，他现在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