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城的夜看似安静,其实自日入时直到定昏前这段时间里,仍有一些车马行人在为着某事或生计忙碌着。
洛安城并没有宵禁,因而除了更夫敲着梆子在街上走过,就是那些仍在奔波的人匆匆的脚步,踏碎这静谧的夜。
一辆马车从皇城顺义门向南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车里的人依然沉默着。在马车转弯走上横街的时候,那位面庞上有着岁月雕琢痕迹的贵夫人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
“乔公子,谢谢你!”
看着幽暗车厢中的身影,乔诺微微一笑。
虽然斜对面的贵夫人看不到他的笑容,但他仍然保持微笑:“夫人不必客气,在下听说了杨大人的事,对他也是很仰慕。今日一见,果然让在下十分敬佩。”
“乔公子过誉了。不过说起来,在前几次的探望中,妾身确感相公十分消沉。看了德先生的信,又见到德先生的高徒,他才开心起来。因而,这个谢字公子和德格希先生当得起。”
杨夫人在幽暗中微笑,露出宛如白玉的几颗牙齿,声音也是柔柔和和,让人听上去很舒服。从中也能感觉到,她心头的那片阴霾已经散去。
杨晋通过科举进入大安官场,在地方任职时颇有建树,被提拔入京。最初他在吏部任职,在奏章里提出了一些建议后,引起皇帝的重视,由此获得进一步提拔,出任左散骑常侍。
但他性格耿直,嫉恶如仇,这也让皇帝对他的欣赏慢慢地消减。原因就是杨晋对于皇帝的一些行止直言进谏,让越来越骄纵的皇帝产生了反感。
几年前,皇帝在宫城的东北方向修建了一座新宫。在这个动议提出之时,杨晋便提出了反对,理由就是劳民伤财,劝皇上将这笔花费用于改善民生和充实边防上。
但是皇帝没有听,坚持开工修建。如今这座新宫已经修建了一多半,再有半年,皇帝就可以迁入了。
同时为了能在新宫有更好的享乐,皇帝又大张旗鼓地选秀。这件事仍然是杨晋带头进谏,可仍然没有起作用。
紧接着就是今年新岁之前,皇帝下旨要借新岁的喜庆,各地铺张一些,庆贺当前的盛世。
杨晋再次进谏阻止,终于惹恼了皇帝,将其罢官,裁撤了散骑常侍等五十多人的官职,从此大安朝再无谏官这一职位。
只是近年来,皇帝开始疏于政务,贪图享乐,朝会都很少开了,对于劝谏的声音更是少有接纳。
现在的皇帝身边聚集的都是歌功颂德、阿谀谄媚之徒,对杨晋这样的直谏官员便更加反感,更难听进去反对意见。
杨晋被关入大理寺牢狱。但不知道皇帝是如何想的,到现在对杨晋一事也没有进一步的处理,似乎是忘了这么个人。
之前乔诺在杨夫人的带领下去探望杨晋,杨晋看了德格希的信,又见到乔诺,忽然觉得做官十分没意思。便与杨夫人说,他将向皇帝上书,请求皇帝将自己贬为庶民。这样他便能够出狱,携家人回乡养老。
虽说这件事还不知道能不能落实,但起码皇帝还能念着君臣之情,给杨晋几分薄面,将他释放。
听着杨夫人低声给自己讲这些大安皇朝的事情,乔诺也感到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在涂山传言的强大的大安皇帝,竟然是这样的。
马车稳稳地行驶着,不过乔诺婉拒了杨夫人要将他送回同文阁的好意,就在朱雀门前下了车,踏着铺满星月光芒的街道,向同文阁走去。
此时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在行走了。大多数人在此时已经躺下,放松疲惫了一天的身体,即将或已经进入梦乡。
沿着朱雀大街过了兴道坊折向东,再走三四十丈就是同文阁了,乔诺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有两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乔诺皱了皱眉,向右转了一下,打算绕过那二人继续前行。但那二人却再次拦住了他。
“阁下拦我去路是何意?”
乔诺再次停下脚步,很不满地问了一句。
“听说你很强,本座想与你切磋切磋!”其中一个个头较高偏瘦的人沉着声音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屑,还有一丝愤怒。而且他的中州话很生硬。
“在下不认识两位,也不知道你说的在下很强为何故,而且在下也没有兴致与阁下切磋,烦请让路,在下谢过了!”
听着对方不善的话语,乔诺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很平淡地让对方让路。他自忖在洛安城里没有惹过什么麻烦,除了那日教训过一个东瀛的小个子。
嗯?小个子!
他再次打量二人,发现其中个头矮的那人确实有些熟悉,不禁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东瀛人?”
小个子阴声笑道:“小子,你不是很牛吗?今天就让主人教训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