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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日武都头回转身来看见那人扑翻身便拜。那人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武松的嫡亲哥哥武大郎。武松拜罢说道:“一年有馀不见哥哥如何却在这里?”武大道:“二哥你去了许多时如何不寄封书来与我?我又怨你又想你。”武松道:“哥哥如何是怨我想我?”武大道:“我怨你时当初你在清河县里要便吃酒醉了和人相打时常吃官司教我要便随衙听候不曾有一个月净办常教我受苦这个便是怨你处。想你时我近来取得一个老小清河县人不怯气都来相欺负没人做主;你在家时谁敢来放个屁;我如今在那里安不得身只得搬来这里赁房居住因此便是想你处。”

看官听说:原来武大与武松是一母所生两个。武松身长八尺一貌堂堂;浑身上下有千百斤气力――不恁地如何打得那个猛虎?这武大郎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可笑;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起他一个诨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那清河县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个使女娘家姓潘小名唤做金莲;年方二十馀岁颇有些颜色。因为那个大户要缠他这女使只是去告主人婆意下不肯依从。那个大户以此记恨於心却倒陪些房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自从武大娶得那妇人之後清河县里有几个奸诈的浮浪子弟们却来他家里薅恼。原来这妇人见武大身材短矮人物猥□【字形左“反犬”右“崔”】不会风流;他倒无般不好为头的爱偷汉子。那武大是个懦弱本分人被这一班人不时间在门前叫道:“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因此武大在清河县住不牢搬来这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每日仍旧挑卖炊饼。此日正在县前做买卖。

当下见了武松武大道:“兄弟我前日在街上听得人沸沸地说道:‘景阳冈上一个打虎的壮士姓武县里知县参他做个都头。’我也八分猜道是你原来今日才得撞见。我且不做买卖一同和你家去。”武松道:“哥哥家在那里?”武大用手指道:“只在前面紫石街便是。”

武松替武大挑了担儿武大引着武松转湾抹角一迳望紫石街来。转过两个湾来到一个茶坊间壁武大叫一声“大嫂开门”。只见帘子开处一个妇人出到帘子下应道:“大哥怎地半早便归?”武大道:“你的叔叔在这里且来厮见。”武大郎接了担儿入去便出来道:“二哥入屋里来和你嫂嫂相见。”

武松揭起帘子入进里面与那妇人相见。武大说道:“大嫂原来景阳冈上打死大虫新充做都头的正是我这兄弟。”那妇人叉手向前道:“叔叔万福。”武松道:“嫂嫂请坐。”

武松当下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那妇人向前扶住武松道:“叔叔折杀奴家!”武松道:“嫂嫂受礼。”那妇人道:“奴家听得间壁王乾娘说‘有个打虎的好汉迎到县前来’要奴家同去看一看。不想去得迟了赶不上不曾看见。原来却是叔叔。且请叔叔到楼上去坐。”

三个人同到楼上坐了。那妇人看着武大道:“我陪侍着叔叔坐地。你去安排些酒食来管待叔叔。”武大应道:“最好。――二哥你且坐一坐我便来也。”

武大下楼去了。那妇人在楼上看了武松这表人物自心里寻思道:“武松与他是嫡亲一母兄弟他又生得这般长大。我嫁得这等一个也不枉了为人一世!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树皮三分像人七分似鬼我直恁地晦气!据着武松大虫也吃他打倒了他必然好气力。说他又未曾婚娶何不叫他搬来我家里住?……不想这段姻缘却在这里!……”

那妇人脸上堆下笑来问武松道:“叔叔来这里几日了?”武松答道:“到此间十数日了。”妇人道:“叔叔在那里安歇?”武松道:“胡乱权在县衙里安歇。”那妇人道:“叔叔恁地时却不便当。”武松道:“独自一身容易料理。早晚自有土兵服侍。”妇人道:“那等人服侍叔叔怎地顾管得到。何不搬来一家里住?早晚要些汤水吃时奴家亲自安排与叔叔吃不强似这夥腌□【音“匝”字形左“月”右“赞”】人?叔叔便吃口清汤也放心得下。”武松道:“深谢嫂嫂。”

那妇人道:“莫不别处有婶婶。可取来厮会也好。”武松道:“武二并不曾婚娶。”妇人又问道:“叔叔青春多少?”武松道:“武二二十五岁。”那妇人道:“长奴三岁。叔叔今番从那里来?”武松道:“在沧州住了一年有馀只想哥哥在清河县住不想却搬在这里。”

那妇人道:“一言难尽!自从嫁得你哥哥吃他忒善了被人欺负;清河县里住不得搬来这里。若得叔叔这般雄壮谁敢道个‘不’字!”武松道:“家兄从来本分不似武二撒泼。”那妇人笑道:“怎地这般颠倒说!常言道:‘人无刚骨安身不牢。’奴家平生快性看不得这般‘三答不回头四答和身转’的人。”武松道:“家兄却不到得惹事要嫂嫂忧心。”

正在楼上说话未了武大买了些酒肉果品归来放在厨下走上楼来叫道:“大嫂你下来安排。”那妇人应道:“你看那不晓事的!叔叔在这里坐地却教我撇了下来!”武松道:“嫂嫂请自便。”那妇人道:“何不去叫间壁王乾娘安排便了只是这般不见便!”

武大自去央了间壁王婆安排端正了都搬上楼来摆在桌上无非是些鱼肉果菜之类随即烫酒上来。

武大叫妇人坐了主位武松对席武大打横。三个人坐下武大筛酒在各人面前。那妇人拿起酒来道:“叔叔休怪没甚管待请酒一杯。”武松道:“感谢嫂嫂。休这般说。”

武大直顾上下筛酒烫酒那里来管别事那妇人笑容可掬满口儿道:“叔叔怎地鱼和肉也不吃一块儿?”拣好的递将过来。武松是个直性的汉子只把做亲嫂嫂相待。谁知那妇人是个使女出身惯会小意儿。武大又是个善弱的人那里会管待人。那妇人吃了几杯酒一双眼只看着武松的身上。武松吃他看不过只低了头不恁麽理会。

当日吃了十数杯酒武松便起身。武大道:“二哥再吃几杯了去。”武松道:“只好恁地却又来望哥哥。”都送下楼来。那妇人道:“叔叔是必搬来家里住;若是叔叔不搬来时教我两口儿也吃别人笑话。亲兄弟难比别人。大哥你便打**一间房请叔叔来家里过活休教邻舍街坊道个不是。”武大道:“大嫂说得是。二哥你便搬来也教我争口气。”武松道:“既是哥哥嫂嫂恁地说时今晚有些行李便取了来。”那妇人道:“叔叔是必记心奴这里专望。”

武松别了哥嫂离了紫石街迳投县里来正值知县在厅上坐衙。武松上厅来禀道:“武松有个亲兄搬在紫石街居住;武松欲就家里宿歇早晚衙门中听候使唤不敢擅去请恩相钧旨。”知县道:“这是孝悌的勾当我如何阻你;你可每日来县里伺候。”

武松谢了收拾行李铺盖。有那新制的衣服并前者赏赐的物件叫个土兵挑了武松引到哥哥家里。那妇人见了却比半夜里拾金宝的一般欢喜堆下笑来。武大叫个木匠就楼下整了一间房铺下一张床里面放一条桌子安两个杌子一个火炉。武松先把行李安顿了分付土兵自回去当晚就哥嫂家里歇卧。

次日早起那妇人慌忙起来烧洗面汤舀漱口水叫武松洗漱了口面裹了巾帻出门去县里画卯。那妇人道:“叔叔画了卯早些个归来吃饭休去别处吃。”武松道:“便来也。”迳去县里画了卯伺候了一早晨回到家里。那妇人洗手剔甲齐齐整整安排下饭食。三口儿共桌儿吃武松吃了饭那妇人双手捧一盏茶递与武松吃。武松道:“教嫂嫂生受武松寝食不安。县里拨一个土兵来使唤。”那妇人连声叫道:“叔叔却怎地这般见外?自家的骨肉又不服侍了别人。便拨一个土兵使用这厮上锅上灶也不乾净奴眼里也看不得这等人。”武松道:“恁地时却生受嫂嫂。”

话休絮烦。自从武松搬将家里来取些银子与武大教买饼馓茶果请邻舍吃茶。众邻舍斗分子来与武松人情武大又安排了回席都不在话下。

过了数日武松取出一匹彩色段子与嫂嫂做衣裳。那妇人笑嘻嘻道:“叔叔如何使得。――既然叔叔把与奴家不敢推辞只得接了。”

武松自此只在哥哥家里宿歇。武大依前上街挑卖炊饼。武松每日自去县里画卯承应差使。不论归迟归早那妇人顿羹顿饭欢天喜地服侍武松武松倒过意不去。那妇人常把些言语来撩拨他武松是个硬心直汉却不见怪。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不觉过了一月有馀看看是十二月天气。连日朔风紧起四下里彤云密布又早纷纷扬扬飞下一天大雪来。当日那雪直下到一更天气不止。

次日武松清早出去县里画卯直到日中未归。武大被这妇人赶出去做买卖央及间壁王婆买下些酒肉之类去武松房里簇了一盆炭火心里自想道:“我今日着实撩斗他一撩斗不信他不动情。……”

那妇人独自一个冷冷清清立在帘儿下等着只见武松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那妇人揭起帘子陪着笑脸迎接道:“叔叔寒冷?”武松道:“感谢嫂嫂忧念。”入得门来便把毡笠儿除将下来。那妇人双手去接。武松道:“不劳嫂嫂生受。”自把雪来拂了挂在壁上;解了腰里缠带脱了身上鹦哥绿□【音“注”字形以“角丝”旁替“伫”之“单人”旁】丝衲袄入房里搭了。

那妇人便道:“奴等一早起。叔叔怎地不归来吃早饭?”武松道:“便是县里一个相识请吃早饭。却才又有一个作杯我不奈烦一直走到家里来。”那妇人道:“恁地;叔叔向火。”武松道:“好。”便脱了油靴换了一双袜子穿了暖鞋;掇个杌子自近火边坐地。那妇人把前门上了拴後门也关了却搬些按酒果品菜蔬入武松房里来摆在桌子上。

武松问道:“哥哥那里去未归?”妇人道:“你哥哥每日自出去做买卖我和叔叔自饮三杯。”武松道:“一等哥哥家来吃。”妇人道:“那里等得他来!等他不得!”

说犹未了早暖了一注子酒来。武松道:“嫂嫂坐地等武二去烫酒正当。”妇人道:“叔叔你自便。”那妇人也掇个杌子近火边坐了。火头边桌儿上摆着杯盘。那妇人拿盏酒擎在手里看着武松道:“叔叔满饮此杯。”武松接过手来一饮而尽。那妇人又筛一杯酒来说道:“天色寒冷叔叔饮个成双杯儿。”武松道:“嫂嫂自便。”接来又一饮而尽。

武松却筛一杯酒递与那妇人吃。妇人接过酒来吃了却拿注子再斟酒来放在武松面前。那妇人将酥胸微露云鬟半□【字形左“身”右“单”】脸上堆着笑容说道:“我听得一个闲人说道:叔叔在县前东街上养着一个唱的。敢端的有这话麽?”武松道:“嫂嫂休听外人胡说。武二从来不是这等人。”妇人道:“我不信只怕叔叔口头不似心头。”武松道:“嫂嫂不信时只问哥哥。”那妇人道:“他晓得甚麽。晓得这等事时不卖炊饼了。叔叔且请一杯。”连筛了三四杯酒饮了。

那妇人也有三杯酒落肚哄动春心那里按纳得住只管把闲话来说。武松也知了四五分自家只把头来低了。那妇人起身去烫酒。武松自在房里拿起火箸簇火。

那妇人暖了一注子酒来到房里一只手拿着注子一只手便去武松肩胛上只一捏说道:“叔叔只穿这些衣裳不冷?”武松已自有六七分不快意也不应他。那妇人见他不应劈手便来夺火箸口里道:“叔叔不会簇火我与叔叔拨火;只要似火盆常热便好。”武松有分焦躁只不做声。那妇人欲心似火不看武松焦躁便放了火箸却筛一盏酒来自呷了一口剩了大半盏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

武松劈手夺来泼在地下说道:“嫂嫂!休要恁地不识羞耻!”把手只一推争些儿把那妇人推一交。武松睁起眼来道:“武二是个**天立地噙齿戴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识廉耻!倘有些风吹草动武二眼里认得是嫂嫂拳头却不认得是嫂嫂!再来休要恁地!”

那妇人通红了脸便掇开了杌子口里说道:“我自作乐耍子不直得便当真起来!好不识人敬重!”搬了盏碟自向厨下去了。武松自在房里气忿忿地。

天色却早未牌时分。武大挑了担儿归来推门那妇人慌忙开门。武大进来歇了担儿随到厨下见老婆双眼哭得红红打的。武大道:“你和谁闹来?”那妇人道:“都是你不争气教外人来欺负我!”武大道:“谁人敢来欺负你!”妇人道:“情知是有谁!争奈武二那厮我见他大雪里归来连忙安排酒请他吃;他见前後没人便把言语来调戏我!”武大道:“我的兄弟不是这等人从来老实。休要高做声吃邻舍家笑话。”武大撇了老婆来到武松房里叫道:“二哥你不曾吃**心我和你吃些酒。”武松只不做声寻思了半晌再脱了丝鞋依旧穿上油膀鞋着了上盖带上毡笠儿一头系缠袋一面出门。武大叫道:“二哥那里去?”也不应一直地只顾去了。

武大回到厨下来问老婆道:“我叫他又不应只顾望县前这条路走了去正是不知怎地了!”那妇人骂道:“糊突桶!有甚麽难见处!那厮羞了没脸儿见你走了出去!我也不再许你留这厮在家里宿歇!”武大道:“他搬出去须吃别人笑话。”那妇人道:“混沌魍魉!他来调戏我倒不吃别人笑!你要便自和他道话我却做不得这样的人!你还了我一纸休书来你自留他便了!”武大那里敢再开口。

正在家中两口儿絮聒只见武松引了一个土兵拿着一条匾担迳来房里收拾了行李便出门去。武大赶出来叫道:“二哥做甚麽便搬了去?”武松道:“哥哥不要问;说起来装你的幌子。你只由我自去便了。”

武大那里敢再开口由武松搬了去。那妇人在里面喃喃呐呐的骂道:“却也好!人只道一个亲兄弟做都头怎地养活了哥嫂却不知反来嚼咬人!正是‘花木瓜空好看’!你搬了去倒谢天谢地!且得冤家离眼前!”

武大见老婆这等骂正不知怎地心中只是咄咄不乐放他不下。

自从武松搬了去县衙里宿歇武大自依然每日上街挑卖炊饼。本待要去县里寻兄弟说话却被这婆娘千叮万嘱分付教不要去兜揽他;因此武大不敢去寻武松。

捻指间岁月如流不觉雪晴。过了十数日却说本县知县自到任已来却得二年半多了;赚得好些金银欲待要使人送上东京去与亲眷处收贮使用谋个升转;却怕路上被人劫了去须得一个有本事的心腹人去便好;猛可想起武松来“须是此人可去。……有这等英雄了得!”当日便唤武松到衙内商议道:“我有一个亲戚在东京城里住;欲要送一担礼物去就捎封书问安则个。只恐途中不好行须是得你这等英雄好汉方去得。你可休辞辛苦与我去走一遭。回来我自重重赏你。”武松应道:“小人得蒙恩相抬举安敢推故。既蒙差遣只得便去。小人也自来不曾到东京就那里观看光景一遭。相公明日打**端正了便行。”知县大喜赏了三杯不在话下。

且说武松领下知县言语出县门来。到得下处取了些银两叫了个土兵却上街来买了一瓶酒并鱼肉果品之类一迳投紫石街来直到武大家里。武大恰好卖炊饼了回来见武松在门前坐地叫土兵去厨下安排。那妇人馀情不断见武松把将酒食来心中自想道:“莫不这厮思量我了却又回来?……那厮一定强不过我!且慢慢地相问他。”

那妇人便上楼去重匀粉面再整云鬟换些艳色衣服穿了来到门前迎接武松。那妇人拜道:“叔叔不知怎地错见了?好几日并不上门教奴心里没理会处。每日叫你哥哥来县里寻叔叔陪话归来只说道:‘没处寻。’今日且喜得叔叔家来。没事坏钱做甚麽?”武松答道:“武二有句话特来要和哥哥嫂嫂说知则个。”那妇人道:“既是如此楼上去坐地。”

三个人来到楼上客位里武松让哥嫂上坐了。武松掇个杌子横投坐了。土兵搬将酒肉上楼来摆在桌子上。武松劝哥哥嫂嫂吃酒。那妇人只顾把眼来睃武松。武松只顾吃酒。

酒至五巡武松讨个劝杯叫土兵筛了一杯酒拿在手里看着武大道:“大哥在上今日武二蒙知县相公差往东京干事明日便要起程。多是两个月少是四五十日便回。有句话特来和你说知你从来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被外人来欺负。假如你每日卖十扇笼炊饼你从明日为始只做五扇笼出去卖;每日迟出早归不要和人吃酒;归到家里便下了帘子早闭上门省了多少是非口舌。如若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执待我回来自和他理论。大哥依我时满饮此杯。”武大接了酒道:“我兄弟见得是我都依你说。”

吃过了一杯酒武松再筛第二杯酒对那妇人说道:“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必武松多说。我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做主看待他。常言道:‘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麽?岂不闻古人言:‘蓠劳犬不入’?”

那妇人被武松说了这一篇一**红从耳朵边起紫涨了面皮;指着武大便骂道:“你这个腌□【音“匝”字形左“月”右“赞”】混沌!有甚麽言语在外人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一个不戴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人面上行得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鳖老婆!自从嫁了武大真个蝼蚁也不敢入屋里来!有甚麽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砖头瓦儿一个个要着地!”武松笑道:“若得嫂嫂这般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应却不要‘心头不似口头’。既然如此武二都记得嫂嫂说的话了请饮过此杯。”

那妇人推开酒盏一直跑下楼来;走到半扶梯上话道:“你既是聪明伶俐却不道‘长嫂为母’?我当初嫁武大时不曾听说有甚麽阿叔!那里走得来‘是亲不是亲便要做乔家公’!自是老娘晦气了鸟撞着许多事!”哭下楼去了。那妇人自妆许多奸伪张致。

那武大、武松――弟兄――自再吃了几杯。武松拜辞哥哥。武大道:“兄弟去了?早早回来和你相见!”口里说不觉眼中堕泪。武松见武大眼中垂泪便说道:“哥哥便不做得买卖也罢只在家里坐地;盘缠兄弟自送将来。”武大送武松下楼来。临出门武松又道:“大哥我的言语休要忘了。”

武松带了土兵自回县前来收拾。次日早起来拴束了包裹来见知县。那知县已自先差下一辆车儿把箱笼都装载车子上;**两个精壮土兵县衙里拨两个心腹伴当都分付了。那四个跟了武松就厅前拜辞了知县拽扎起提了朴刀监押车子一行五人离了阳谷县取路望东京去了。

话分两头。只说武大郎自从武松说了去整整的吃那婆娘骂了三四日。武大忍气吞声由他自骂心里只依着兄弟的言语真个每日只做一半炊饼出去卖未晚便归一脚歇了担儿便去除了帘子关上大门却来家里坐地。

那妇人看了这般心内焦躁指着武大脸上骂道:“混沌浊物我倒不曾见日头在半天里便把着丧门关了也须吃别人道我家怎地禁鬼!听你那兄弟鸟嘴也不怕别人笑耻!”武大道:“由他们笑话我家禁鬼。我的兄弟说的是好话省了多少是非。”那妇人道:“呸!浊物!你是个男子汉自不做主却听别人调遣!”武大摇手道:“由他。我的兄弟是金子言语!”

自武松去了十数日武大每日只是晏出早归;归到家里便关了门。那妇人也和他闹了几场;向後弄惯了不以为事。自此这妇人约莫到武大归时先自去收了帘儿关上大门。武大见了自心里也喜寻思道:“恁地时却好!……”

又过了三二日冬已将残天色回阳微暖。当日武大将次归来。那妇人惯了自先向门前来叉那帘子。也是合当有事却好一个人从帘子边走过。自古道:“没巧不成话。”这妇人正手里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将倒去不端不正却好打在那人头巾上。那人立住了脚意思要作;回过脸来看时却是一个妖娆的妇人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直钻过“爪哇国”去了变坐笑吟吟的脸儿。这妇人见不相怪便叉手深深地道个万福说道:“奴家一时失手。官人疼了?”那人一头把把手整顿头巾一面把腰曲着地还礼道:“不妨事。娘子闪了手?”却被这间壁的王婆正在茶局子里水帘底下看见了笑道:“兀!谁教大官人打这屋檐边过?打得正好!”那人笑道:“这是小人不是。冲撞娘子休怪。”那妇人也笑道:“官人恕奴些个。”那人又笑着大大地唱个肥喏道:“小人不敢。”那一双眼都只在这妇人身上也回了七八遍头自摇摇摆摆踏着八字脚去了。这妇人自收了帘子叉竿入去掩上大门等武大归来。

你道那人姓甚名谁?那里居住?原来只是阳谷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前开着个生药铺。从小也是一个奸诈的人使得些好拳棒;近来暴迹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因此满县人都饶让他些个。那人覆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排行第一人都唤他做西门大郎。――近来迹有钱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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