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每一天,何天或如在火炉,或如在冰窖,在极热和极寒之间,反复煎熬。/p
时而清醒,时而昏沉。/p
很奇怪,不比之前三十日的深度昏迷,这一回,不论白天、黑夜,最昏沉的时候,何天也没有真正的睡过去,烧的最厉害的时候,目不能视物,耳不能闻音,但脑海中,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意识。/p
或许,这是生命的下意识的奋力挣扎,他明白——他的生命明白,这一回,只要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p
若有水或者是别的什么流质进入口中,虽然喉干如刀割,但他还是努力下咽。/p
咽下去多少,甚至,是不是一点也没有咽下去,就不晓得了。/p
之前三十日的深度昏迷,何天的体型,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但这一回,他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p
身体,投入了所有的弹药,同入侵的炎魔,疯狂的拼搏着,也疯狂的消耗着。/p
不晓得是第几天了?清醒的时候,何天不经意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模模糊糊,犹如鸡爪。/p
卫瑾、李秀的面孔,也是模模糊糊的。/p
何天想,幸好看不太清楚,不然,看她们背过身,以泪洗面;转过来,强作欢颜,我心里,未免太难受了。/p
但,他终究还是睡过去了。/p
*/p
但,他终究还是醒过来了。/p
睁开眼睛,不比上一回——这一回,眼前人物迅速清晰,简直是——/p
神清气爽啊。/p
何天咧嘴一笑。/p
两个鬓发散乱的女人,泪流满面。/p
“这一回……几天呀?”/p
话出口,不由诧异,这是我的声音?/p
沙哑、低沉,有金石相撞之音。/p
呃,没事,没事,讲多几句就恢复正常啦。/p
卫瑾抹了抹眼泪,微笑,“二十一天——整整二十一天。”/p
李秀也抹眼泪,也笑,补充说道,“烧了十七天,睡了四天。”/p
哎,我还真是个医学奇迹呢。/p
“下雪了?”/p
啊?/p
“是,下雪了。”/p
卫瑾、李秀都有些奇怪:地龙、火盆都生的极旺,窗户也遮的极严实,你咋晓得下雪了?/p
但何天就是知道,他的感觉,莫名的清晰、敏锐。/p
“我脸上的伤,好了?”/p
他能感觉到,脸上已经没有绷带了。/p
不过,也有点奇怪:怎么,我的声音,还是这个样子?——沙哑、低沉,有金石相撞音?/p
嗓子里,好像也没有啥痰呀?/p
卫瑾、李秀对视一眼,卫瑾轻轻叹口气,“好了。”/p
何天微笑,“好了,你叹啥气?一定是太吓人了——一个骷髅头,长着一大堆杂草,中间还有条长长的划痕?嗯,是挺吓人的!”/p
李秀“扑哧”一下,笑出声来。/p
笑过了,继续抹眼泪。/p
“哎,拿面镜子来好不好?我瞅瞅!”/p
没错,我的声音变了——沙哑、低沉,有金石相撞音。/p…
“不着急,”卫瑾说道,“待魏大夫和末公把了脉再说……”/p
说话间,门外脚步声匆匆,门开,邓简、魏柳入,一看何天,脸上都有难以置信的神色。/p
一天前,何天还在昏睡之时,烧已经退了,如无意外,是醒的过来的,但他的神色,依旧叫邓、魏大出意外——/p
精神奕奕,若不是太瘦了,哪里像个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p
把过脉,邓、魏脸上的“难以置信”,愈加之浓重了。/p
脉象洪亮,哪里有一丝一毫病人的模样?/p
邓简心中冒出一个念头:/p
文次骞说的是对的!此人……确实“天命攸归”!/p
话里不由就加了小心,“请何侯试一试,手、脚能不能动?”/p
何天微笑,“能动——就是一点气力也没有。”/p
邓简一怔——这个声音?/p
他看了魏柳一眼,魏柳点点头,说道,“今日还是用米糊,明日开始,可以正常饮食了。”/p
哇,介么好?/p
那个羊奶泡米糊,我已经快吃吐啦!/p
邓简对何天欠一欠身,“何侯珍摄,我和魏大夫出去商量一下。”/p
“有劳二位。”/p
卫瑾、李秀略意外:没有别的医嘱啦?/p
邓、李一出门,何天就催,“镜子!镜子!”/p
卫瑾还踌躇,李秀说道,“给他看罢!这个人命大,未必就能吓死了!”/p
卫瑾嗔道,“你说什么呀——什么死的活的!”/p
李秀自知失言,吐吐舌头,不说话了。/p
“好罢,就拿给你看看,不过,你心里头,要有一点准备,目下,你同一般的人,确实……有一点点不一样。”/p
何天愈发好奇了,“放心!放心!”/p
镜子拿来了,卫瑾双手持镜,悬于何天面前。/p
嘿!/p
镜子里头这位,还真是个骷髅头!上上下下,生着一大堆黑乎乎的杂草!/p
只是这条划痕——/p
古怪。/p
正常的刀剑伤,不都是条沟吗?/p
我这条,咋是条……坎呢?/p
也即,这条“划痕”,不是陷裂于脸面,而是隆起于脸面的。/p
说的难听点,就像一条蚯蚓,爬在了脸上。/p
也有不同——/p
蚯蚓是弯弯曲曲的,这条“划痕”,十分平直,自左眼下延至右耳下,干干脆脆。/p
镜中人,真的已经……面目全非了。/p
虽然“上下都是杂草”,但还是看得出来,“骷髅头”神色平静,于是,李秀大着胆子解说:/p
“之前——没发烧之前,换药的时候,还是好好儿的……我是说,还是正常的……还是条沟!这一次,不晓的咋回事,它……浮起来了?”/p
何天微笑,“挺好!挺好!”/p
说话之时,脸部肌肉抽动,划痕随之颤动。/p
目下,何天极瘦,近乎皮包骨头,这条古怪的划痕,愈发的……活灵活现。/p
他慢慢左右转头,这条划痕,也随之慢慢变换。/p
嘿!还真特么是“活灵活现”呢!/p
卫瑾一直凝视着何天。/p
终于,镜外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可以了——手酸了罢?”/p
镜子收起,营养米糊到。/p
何天要求:先漱口,再吃饭。/p
卫、李二女颇意外:你还这么讲究?这些天,我们俩都不讲究了!/p
用过了米糊,何天还要再漱一次口。/p
终于,折腾完了。/p
何天缓缓问道,“洛阳那边,有什么消息吗?”顿一顿,“是不是快了?”/p
卫瑾郑重点头,“是快了!如无意外,应该就是元旦的事情了!”/p
他俩话中所指,赵王篡代也。/p
*/p
/p晋砺。